事实上,要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完全信任丶再不可能背叛他的人,斯内普兀自想到——要真的选一个人的话,除了她,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了。又或者,他自嘲地往下推想,如果蕾雅决定要背叛他,那他亦会甘之如饴。
“不怕我是复方药剂变的?”傲罗轻飘飘的话唤回男人飘散的联想,手中魔杖已跟斯内普同样地舞动起来。
枕边人是复方汤剂变的?斯内普瞬间掐灭了对这个可能性的想象。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漠然地转过手腕,魔杖懒懒地在她身上划出几道淡白色的光晕。在柔光缀满她外袍的时分,斯内普径直伸手扣住她的脸颊。
直到她被他的粗鲁揉搓惹得出声时,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嗓音不悦地回她:“下次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夫人。”
“我怎麽不记得复方汤剂能被魔咒检测?”蕾雅抚着发烫的脸,不满地嘟哝:“我觉得你只是想趁机捏我吧,不是吗?”
斯内普抿紧唇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人魔杖不断牵引开的魔力在房间中交错迷散。半晌後,蕾雅敛住脸色,犹有顾虑地问:“说起来,你们没打算把计划告诉斯塔克洛夫校长,对吗?……我昨天巡逻的时,在後山看见他了。”
“後山?什麽时候?”斯内普回过身。
“就下午,我跟莫尔从海格先生的车厢出来。”蕾雅不自觉摸摸鼻尖,脑海里蓦地浮现出种种可能,“你说……有没有可能?”她顿了顿,接着一点点铺开自己的推测:“毕竟德姆斯特朗一向以黑魔法着称,包括着名黑巫师格林德沃,和部分罗齐尔族人,都跟那里有联系。”
“如果巧合太多,那就不会是巧合。”斯内普的嘴唇略有踟躇地卷曲,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鸷,“虽然最初我跟金斯莱只是觉得事情越少人知道为好。但现在反过来想,如果他们真的有联系,反倒是个机会。”
“也是啊,他们之间的牵连反而是一种能让我们捉到幕後人的办法。”蕾雅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柜锁,逐渐看清斯内普和金斯莱的计划,“所以,罗齐尔追随伏地魔,果然也是黑魔法的缘故?”
“不如说,是伏地魔需要像罗齐尔家族这样的人。”斯内普并不是很情愿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不由皱起眉,“黑魔王要的从来不是盲目的信徒,而是工具。最初的他,尚未完全被预言和对永生的执念束缚,仍有很多狂妄的目标和野心,急需有人协助他深入黑魔法的禁忌领域。”
那麽,这麽说来,是预言让伏地魔终止了研究?
如果伏地魔继续沉溺于黑魔法,他会创造出比六个魂器更加疯狂的东西吗?
“黑魔法的禁忌领域……?看来我们在学校学到的,只是些很表层的东西?”他们更深入了房间,蕾雅在此刻看向沉思的男人,略带好奇地试探,感到自己似乎离这个男人曾经的世界更近了。
空气沉凝一瞬,斯内普自知她又一次敏感捕捉到超过他本想表达的意思。他只好垂眸看她,踌躇着该不该继续把那些曾经也令自己着迷的东西告诉对方。
不过,好一阵後,他还是选择坦言:“不错。除了以伤害为目的的主流恶咒丶毒咒丶伤害咒语,黑魔法当然还包括更多的探求——对疾病丶五感丶血脉丶生死丶命运,甚至时间的掌控。”
“这听着真是一门需要深究的学问。”蕾雅的指尖划擦着一个没有动静的木柜,很客观地评价到。
“蕾雅。”斯内普凛冽地停住手头动作,十分坚决地用眼神警告,“这其中的复杂与危险,比你能想象得都多,我不希望你……”
“放心,我不会去研究黑魔法的。”她打断他,给予他一个干净的暖笑,“只是觉得离爸爸的工作更近了。你也知道,身为缄默人,他是不能亲口对我说这些话。”说着,她移开视线,决定问出她从刚才就很想问他的问题:“那……你当时呢?”
斯内普理所当然明白她在问什麽,也记得昨日已经答应过她如实相告的。
他花了点时间斟酌语言,毕竟,除了十九年前的邓布利多之外,他从未向谁详细提过最初效忠伏地魔的那些年月。即使上次让她看见了尘封的记忆,那都是他筛选丶修剪过的片段。
他要怎麽告诉她,黑魔王曾经欣赏他的天赋才能,并一点点将他培养为得力的左右手?
大段的空白在二人之间流逝。很久很久,久到蜷缩在柜中的妖怪们都渐渐停息躁动,蕾雅已然结束她那边的工作,正考虑要不要岔开话题,才听见斯内普在这侧低沉开口:“最初,伏地魔只派我去执行一些跟踪和打听情报的任务,也让我去应聘霍格沃茨的职位,以监视邓布利多。即使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并未抱太大希望。”
蕾雅来到他身边,听出他话中的保留,便耐心又渴求地依照他的暗示追问:“再後来……?”
“後来,等真正获得他的信任後,他的确想让我也加入罗齐尔的研究,只不过罗齐尔在那一年被穆迪追杀。再往後,就是他本人的死亡。”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又一次陷入短暂的静默,两人已安然来到房间的最深处,这里矗立着一排古老的立柜。
或许是感觉到他们的接近,几个本来安静的柜子猛然摇晃,以剧烈的幅度撞击石墙,斑驳的木板被撞的轰隆作响,是有什麽东西正在其中挣扎着,急切要破门而出。
蕾雅屏住呼吸,这种感觉很熟悉,她直觉自己在哪里见过。她感受着从柜门透出的诡异魔力波动,努力在脑海中翻找可能的线索,挑起眉问:“博格特?你们还打算在比赛用这个?”
“莱姆斯的主意。”斯内普没什麽感情地说,魔杖流溢的淡白光束忽然被其中一个镜柜反射得透亮。
突如其来的光刺得蕾雅眯了眯眼,记忆随之被强硬扯回三年级那年。
当时在卢平的黑魔法防御课上,她的魔杖挥出了一模一样的光辉,将愤怒的雷格纳变为欢快跳舞的雷格纳。
“博格特的形象是会改变的吧?我三年级的时候害怕爸爸生气,现在肯定不会是这样了,对吗?”
可如果是此时的她,再次站在博格特面前,她会看到什麽?
她的馀光斜向身後的男人,心中漫开些许不安。
“我不介意你现在打开验证。”斯内普垂下魔杖,渐弱的光源同时褪去他面上的情绪,一切都变得晦暗而不清。以至于,蕾雅一时没能完全读懂斯内普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她摆摆手,推开男人不知算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提议,故作轻快地笑道:“不了,我是不太想再见到纳吉尼。”
斯内普低哼了一声。
然而,她并非全然没有这个冲动的。
至少有一毫秒的时间,她是很想要打开这个柜子——她想知道,斯内普如今的博格特,会是什麽模样?
也许很大概率,会是受伤的自己,又或者,是被血色笼罩的霍格沃茨?
她这麽想着,往後靠向他,擡起头,古老的镜柜映出一双同样看着她的黑眸,有暗涌的波流蜿蜒在其中。
“我这两天,也终于明白你以前的心情了,西弗勒斯。看着学生受伤,真宁愿那是自己。”她轻轻说。
“刚刚我们提到的黑魔法和时间,我突然真的好想回到过去,为我曾经那样挑战你的底线道歉。”
黑魔法也好,时间也好,男人此刻只清楚,如果不是她一次次突破他的界限,他们根本不会一起在这里。
——他根本不会还在这里。
斯内普沉默地盯着镜中人,她的身影渐渐没入他的长袍。
他们不再说话,锁好装有妖怪的老柜,锁上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