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産
破産。
这个词语曾经在某些文学作品里丶在电视里狗血连续剧屡见不鲜,许痴曾经也是看个乐子,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日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命运弄人,有些事情遇见了就是遇见了,除了接受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了。
他只能选择接受。
说实话,许痴算是富二代里面比较好的那一拨人了,至少在担事方面来看他不会退缩,不会轻言放弃,也不会躲起来只顾着享受。但有些事情,只有真正遇着了,才知道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滋味。
今天是个雨天。细细绵绵的雨从天幕上悄然降落,像千层的纱,白蒙蒙的颜色像许痴胸前佩戴的纸花。
许痴撑着把黑色的伞,手里提着一瓶陈年的郎酒,口袋里插着一支白菊花,他提起有些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两步,白菊花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不小心掉落在地面上,复又被连绵的雨水沾湿,变得深色了些。
许痴跪在冰冷的石碑前,跪姿打伞实在不太好看,但他还是紧紧捏着手心里黑色的伞柄,他又不是在拍电视剧,像那种淋着雨痛苦的剧情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不会,也不能。
他现在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他还有母亲,因而他不能因为淋雨而淋伤了身体,他的身体大有用处,他也不能因为一时的悲痛迷了眼睛,他要撑起这个家。
“父亲……”许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就像过去在许伏正面前撒娇那样,像无数个年幼的孩子在父亲面前那样依赖丶放松的谈论今天天气好不好,今天晚上的星星为什麽比昨天的要少。
但张张又合合,他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今天是许伏正下葬的日子,也是许家宣布破産的日子,许伏正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许家也没有挺过内外的围剿。母亲在刚刚已经哭晕过去後被随行的人送走,帮着下葬的工人丶来送葬的宾客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许痴一人了。
他将口袋里的菊花放在墓碑前,最後再看了一眼墓碑上方中间那块小小的照片,父亲的面容,然後继续撑起伞,迈着缓慢又坚定地步子向出口走去。
他可是许痴啊,他可不会轻易言败。
双腿残废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错失梦想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这些算什麽!他可不会被命运轻易打到啊!只是些许风霜,他许痴会永远是许痴。
他照常走回家里,照常搭乘着家里司机的车,照常停在许宅大门前。细长的雨挂在车窗上,顺着玻璃滑落,摔在泥土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许痴扣开门把手下了车,泥泞的水渍炸开在地面,洒落几滴黏上了他洁白的鞋面。
一向有洁癖的许痴此刻也只是低头看了两眼,复又收回目光看向许宅的大门。
这一看,就让他怔住了。
平日里由人把守的大门此刻大喇喇的敞开着,一群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官们搬着数个大箱子不断进进又出出,许痴眼睛尖,再加上那些东西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家里的物件,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画书籍丶各种古董收藏品,还有母亲的珠宝首饰……
金灿灿的丶绿莹莹的丶黄澄澄的,看起来很值钱的丶看起来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被一股脑装进那个黑色的大箱子里贴上封条,许痴看见已经醒来的母亲在不停地阻拦一个女警官,白万诗手里捏着对方手里一块帝王绿的手镯不肯松手,那是许伏正结婚时送给她的。
女警官似乎也很为难,照理说是要强制查封破産者财産用来归还所欠债务的,为了避免对方逃债,里面一切能抵债的高价名贵物品都会进行法拍。
“白女士,我们会尽量依照物品的市场价来拍卖,会最大程度保障你们财産的售卖。”
“这块手镯……留下吧……”
“您确定吗?这块手镯价值不菲,对您现在所欠下的巨额债务会有很大的帮助,您确定要留下来吗?”
白万诗也犹豫起来,她很清楚地知道现在局势不好,不是感性的时候,但这块手镯对她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她抿抿嘴,手指摩挲着光滑圆润的镯子,眼里满是留恋和不舍。
她回头看了看装潢辉煌的家宅,有种今夕非往昔的挫败感,她犹犹豫豫,一会儿下决心让出手镯,一会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收回来,就这样一来一回到警官都有些耐心告罄时,白万诗狠狠心一咬牙递出那只镯子:“给你吧。”
她该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好的……”女警接过镯子就要往袋子里放,突然被吓了一跳,“啊……”
女警官手里绿镯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走,许痴扣着手镯的圈口,拉着母亲的手将其稳稳当当地戴在白万诗的腕子上,说道:“留着吧,妈妈,钱我会还清的。”
“我们能留下的东西不多了,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舍不得就不要舍了。”
“……好,好。”白万诗另一只手将手镯往上推了推,又捋下袖口将手镯往衣袖里藏,许痴说得对,他们能留下的东西不多了。
“妈妈,我们走吧。”许痴拍了拍白万诗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去哪里呢?小痴。”白万诗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