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最後一点冰凉散尽的时候,她恶劣地想,得找些别的冰凉来帮忙。
这一日,燕昭难得回来得早,但也是片刻不得闲。
京中送来的奏折又堆成了新的一座小山,她刚下马就进了书房,在炭盆上随便烤了烤手,接着坐到了书案後。
几本过去,桌面上空出一块,一个绫锦匣子跃入她眼帘。
燕昭凝眸片刻,很快想了起来。
是准备送回京给阿祯的礼物。
前几日她打算写封简信一并带过去,这才压着没有发。
一想起她这个幼弟,燕昭不自觉皱眉,又忍不住叹气。
燕祯和她虽为异母所生,但先皇後早年薨逝,先帝又无力教养,从很久以前,就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先帝驾崩後,阿祯成了她仅剩的亲人,血脉架在两人之间,她每每想起都会有些心软。
但同时……
燕昭搁下笔,从手边公文堆里翻了翻,找出一封密信。手书密密麻麻整页,记录着燕祯近日来的日常,见过什麽人丶做过什麽事,从早到晚,纤悉无遗。
燕祯身边,全是她的人。
保护,教养,还是监视?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燕昭叹了口气,把密信递到烛台上烧了,这才打开那个装满礼物的匣子。
分量不轻。金玉礼品琳琅满目,丰厚得宜。她拨弄着看了看,打算过两日再采买些淮南特有的玩意,起码能多安抚他几日。
这样想着,她正要合上盖子,视线却突然被一抹莹润勾住。
一枚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玉质细腻透亮,润白胜雪。好玉无需精工,这块玉只请大家雕了寥寥几笔,云纹如水流动其上。
看着手中这块玉,燕昭思绪有一瞬飘忽,没来由地想起另一枚玉。
就在这里,在这张书桌後。
那枚玉被她掐在手里,肆意描绘墨痕。
谁说玉要全无瑕疵才好看。在她看来,白玉点墨,漂亮得惊人。
只是一想起他,她就不自觉想到他那个所谓的“友人”,想到他说起那块错过了的玉佩时,眼底湿漉漉地泛着泪,伤心遗憾溢于言表。
一想到,燕昭就觉得心烦。
怪不得他身上从来都干干净净的,首饰珠玉也叫人送去不少,除了赴宴以外没见他戴过。
敢情是在给别人留位子?
简直……
她手指慢慢收紧,玉佩整个攥进掌中。
公务理得差不多了,她可以去做些别的了。可刚起身,动作就被一阵敲门声留住。
是裴卓明。
一看见他,燕昭就猜出他要说什麽。来往两地传信任务紧要,更兼涉密,故驿员一职由公主府侍卫亲任。裴卓明统领府卫,相关诸事都是先报给他,再由他向上禀报。
果然,开口正如她所料。
“殿下,上次您吩咐的都已办妥。消息一传回京,徐尚书那边就有了动静,”
裴卓明上前两步,递来一卷密信,“这是底下人拦截的。”
“给谁的?”
“芜洲别驾,徐文斌。”
燕昭擡手接过,脸上没什麽情绪。
徐文斌,徐宏进兄弟之子,他的堂侄。先帝最後一年,徐宏进亲自举荐其上任,彼时燕昭空有摄政之名,只能任之。两年过去,她一直没什麽机会收拾,这次倒是时来运转。
“没被发觉吧?”
“没有,下头的人直接在驿站掉了包。”
燕昭点了点头,把密信捏在指间端详片刻,而後轻轻拆开。
“他要徐文斌将责任尽快撇清,必要时推给芜洲太守,”她轻笑了声,“芜洲那边怎麽说?”
裴卓明垂首敛目,一板一眼答:“芜洲太守昨日回信,称深知事关重大,罪责难免,恳请殿下允他先自查此事。”
“好,”燕昭将信纸慢慢折回原样,“让他查吧,看他能查出些什麽。这封信依样送去徐文斌手中,切勿打草惊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