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躬着腰小跑进来。
“给他衣裳扒干净,扔到外头跪去!”
十一月的夜晚,滴水成冰。
虞白跪在院子里,浑身上下只有一小块布遮羞。
寒风刀子似的割他的皮肤,石砖冰冷坚硬,像在啃他的膝盖骨。
前头,客人陆续上座,厢房传来阵阵调笑娇啼,污浊无比。不远处,闲着的小倌三两聚首,窃窃议论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上像针,充满恶意。
然而,他什麽都感受不到。
愤怒丶羞辱丶委屈,疼痛丶寒冷丶饥饿……
一切情感和知觉,都与他无关。
他仿佛从躯壳中抽离出来,浮在半空,看着浑身赤。裸跪在地上的人。
再这样跪下去会病倒的,虞白心想。
这三天他粒米不进,再又受刑,本就卫气不固,冷风一吹,必得风寒。
身下石板已经结霜,寒气入体,关节亦会有损。还有身上的暗伤,若不能好好休养……
他冷静得可怕,像个旁观者,一寸寸诊断自己的身体。
他惯常这样——隔绝情绪,隔绝感知,像麻木的人偶一样活着。
来到这里已经六年了。
六年来,他受过无数辱骂,看遍了世间肮脏。
那双本该治病救人的手,现在学着怎麽伺候人。
六年,他都熬过来了。
他会死在今晚吗?
冷风凛冽,身上反而越来越烫。
暗伤,加上风寒,若无疗养,他撑不了几天。
更有可能的是,因为违拗那位大人的意志,在病死之前屈辱地惨死。
他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的。
父亲教他的经脉xue道他都烂熟于心,自我了断甚至玉石俱焚,他都做好了准备。
若到那一步的话……
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他想,抱歉了,父亲。
家仇未报,冤罪未清,枉名未正,甚至,他都还没能拿回自己的名字,他本不该死。
但他觉得,他更不应该耻辱地活。
只是……
真的,不再见她一面了吗。
高热渐重,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倒下。
突然,有个东西撑住了他。
不软不硬,表面挺括,云纹刺绣微微有些扎。是鞋。
有人擡脚,用鞋面挑起他下巴。
“小玉儿,本官最後问你一遍。”
上方传来的声音沉而缓慢,狠意暗藏。
“去伺候长公主,还是生不如死,你自己选。”
虞白什麽都看不清了,浑身上下滚烫地疼,耳边也模糊一片。
听来听去,听进耳中的只有一个词,‘长公主’。
长公主。长公主。
他们要送他去长公主府,作为侍君丶男宠丶礼物。
他蓦地感觉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