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一下子求死,但不能慢慢等死。
宋顺身染绝症,又畏郦婴,若答应日子短,宋顺也许不会反抗。可郦婴定了死期,却让宋顺等了半年,这期间宋顺越等心里越怕,那些恐惧吞噬了宋顺畏惧,使得宋顺选择诈死。
宋家父子招认,这期间郦婴多许前程,又令人送了若干财帛,好稳住两人。
宋睦一向吃穿往上面赶,比这富贵人家气派吃穿,没忍住买了匹名驹,也让邓珠给留心上了。
这计划盘算越久,就越容易出岔子。
说到这儿,宋顺面色有几分犹豫,容色变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还有料。
是大料。
宋顺说道:“当初侯爷杀陈薇,我也曾瞧在眼里,只是念着旧恩,一直未曾言语。”
他一开始支支吾吾,如今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麽都说了。
要麽不做,要麽做绝。
既然得罪了郦婴,只能让昌平侯永不翻身,他们父子方才能安然无恙。
宋顺倒也未曾心存幻想估摸着自己也会落点罪名,但总比让昌平侯活着报复强。
那些念头涌上了宋顺心头,宋顺心思也坚定起来,眼神坚毅得像要入党。
五年前陈薇出逃,她孤身一人,甚至未曾带贴身的婢子紫兰。
陈薇孤身一人,郦婴却是带着人。
宋顺是郦婴跟前老人了,口又严实,不该说的话定不会说。
最主要是,一开始郦婴也并不是奔着杀人去的。
陈薇私自逃开,郦婴满腔怒火,自是想将陈薇捉回来。但若说一开始郦婴便想杀了陈薇,却也并不是。
这桩事情对于郦婴而言是桩意外。
正因为是意外,所以才有诸多错漏,乃至于留下不少证据。
宋顺是亲眼看着郦婴将陈薇从马车上拽下来。
陈薇狼狈不堪,面上写着怕,可忽又发起脾气来。
她说自己为什麽一定要拘在昌平侯府,自己又未曾卖身为婢,是自由的身子,郦婴凭什麽拘着她?
那时宋顺瞧着,也有些感慨。
在宋顺看来,陈薇自己也有些毛病,若对盛怒之下的郦婴说几句软话,也不至于如此。
但陈娘子一向温温柔柔的,那天却偏偏发起了狠。
郦婴便拽着陈薇去了路旁坡上,然後宋顺便听到了殴打惊呼。等宋顺觉得仿佛不好赶过去时,陈薇已倒在地上。
郦婴身上沾染斑斑血污,手里还拿着一枚沾满陈薇鲜血的黄金锏。他面颊犹自有几分戾色,胸口轻轻起伏,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顺也是急了,不觉结巴:“这,哎,这又当如何是好?”
郦婴却轻轻说道:“没什麽大不了的,死了便死了。”
他瞥向死去陈薇,却无平素柔情,眼底甚至隐隐透出几许厌意。
宋顺瞧在眼里,心里也咯噔一生。
从前两人相好时,柔情蜜意,不知道有多好。
可到了如今,偏偏是这副样子。
那时郦婴却没多当一回事,战场上杀的人多了去了,死了便死了。有什麽了不起?
他摘下血衣,连同沾血的黄金锏一起,随手扔给宋顺,让宋顺处理。
衣裳烧了,再洗去黄金锏上血污。
陈薇年少多情,郦婴早怀疑陈薇外头有情人,推给旁人就是了。
再者陈薇家里也没人,也无亲眷纠缠,郦婴那时并不觉得这桩事能翻起什麽风浪。
可未曾想到的是,偏生有越止不依不饶。
宋顺不但口中招认,还拿出了证物。
那包袱里有一件染血外衫,还有一枚染血的黄金锏。
因为日子太久,衣衫上血污已是暗褐色。
如此一来,不但有了人证,连物证都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