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时,邓氏心里也有些惋惜。哪个父母想儿子娶个父母双亡却无助力的,若不是郦家生出那档子事,宽儿不必如此委屈。只是既已拿定主意了,也不必再犹疑。
她见薛凝不应,便又笑道:“我见你亲切,心中甚是投缘,不如就当你是自家人,如何?”
跟一个年轻女娘说这话,邓氏也颇为别扭,这正经说亲整出点私相授受感觉。只是薛凝上头一个能做主长辈都没有,邓氏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
邓氏也没想过薛凝会不愿意。
这麽个名声,这副性情,避着薛凝的人家很多,这机缘也是难得。瘦死骆驼比马大,昌平侯府也不至于委屈了她。难不成薛凝还想在这女寺蹉跎一辈子?
她只道薛凝脸皮薄,面色愈发和气:“我这儿有枚玉佩,是我嫁入郦家时的陪嫁,如今与薛娘子投缘,便想赠你,做个信物如何?”
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欲赠予薛凝。
薛凝尬得不能再尬,做出推拒手势,手不敢沾玉,认真说道:“夫人,我如今并无结亲打算,只喜剖开尸首,好好检验,暂无成婚心思。这句句都是真心话,并没有害羞假装不允。”
邓氏顿时僵住了,有点子不可置信,可毕竟听得明明白白。
这尴尬从一个人传成两个人,邓氏赠玉的手也不好嗖一下收回去,只说道:“薛娘子误会了,我也并无此意,只是见薛娘子亲切,所以想送个玉。也不过有眼缘,不是说要将什麽定下来的意思。”
薛凝赶紧推:“这不好,毕竟是夫人嫁妆。”
剧情僵住时,却也有了意外。
门啪的一下打开,露出郦宽忿怒面颊:“母亲还不快快将玉收起来,你这样赠人,人家还道收块玉便讹诈她了,会逼着她嫁人一样,当郦家是这般不知礼义廉耻?”
薛凝心想这郦公子还是个闷骚,听墙根好一会儿了吧?再想到裴无忌,薛凝又觉得大夏京城甚是流行偷听。
她这麽吐槽着,郦宽蓦然望向了薛凝,红着眼愤恨说道:“薛凝,还轮不到你这个孤女嫌弃昌平侯,这麽挑挑拣拣,轻视郦家。莫欺郦家如今落魄,以後未必没有起势之日。到那时,你别後悔今日拒亲!”
薛凝一句话结束战斗:“真答应了郦公子你又不高兴。”
郦宽面颊也涨成血红色,一时为之语塞。
就像薛凝所说那样,他确实不乐意,还故意让薛凝看到他的不乐意。但薛凝真避如蛇蝎,郦郎君那脆弱的自尊心又受不了。
邓氏颜面无存,此刻终于回过身来,呵斥:“宽儿,论着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送走了郦家母子,薛凝好奇心大起,扭着净空讲八卦。
昌平侯府有什麽,才让净空暗示昌平侯府不是好人家?
净空老神在在,喝了碗热茶,才仿佛叹息似说道:“昌平侯夫人人不坏,没什麽算计人心思,就是自傲了些,否则我也不能让薛娘子你见她。要说她做姑娘时,已是个爽利人。後嫁入昌平侯府,将昌平侯府上下是打理得妥妥贴贴。这谁不知晓她既熨帖,贤惠。”
净空絮絮叨叨,话还挺多。
估计是私底下收了人家红包,言下之意说人家只是来说亲,不是会逼婚的人。
薛凝柔声:“那後来必然有发生了什麽事。”
她提醒净空说重点。
净空倒是老神在在,稳得很,也缓缓道来。
马车滚滚,离开了法华寺,邓氏掏出手帕,轻轻抹下眼底,擦去眼角泪痕。
五年了,足足五年了。
若搁从前,这桩婚事怎麽说都是薛凝高攀,又怎会拒绝?不,换做五年前,她也绝不会给爱子说个孤女为妻,薛凝根本不会在邓氏考虑范围之类。
若不是那件事,邓氏怎会考虑薛凝?正因那件事,邓氏也已收敛了心气,给儿子选亲也是从低处选。
薛凝如今名声是起了些,可也到底是个孤女,也没有什麽正经人家能考虑。昌平侯府如今尚能支撑,配个薛凝还是足够的。
未曾想,薛凝居然拒之。
他们家门户就是那麽不堪?
宽儿不应该闹的,这麽一闹,别人便知晓连薛娘子都拒了他,旁人心里便生出几分惦念。
邓氏狠狠攥紧了手帕,蓦然间忽而生出一个念头,那薛娘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特意擡一擡她的身价。
虽无证据,邓珠不自禁将薛凝往坏处想。这一来,没谁喜欢被拒绝嫌弃,再者最重要是薛凝是个孤女。
邓氏心里翻腾,她确实不喜父母双亡族人皆无的孤女。
邓氏容色变幻,往事浮起她心头。
她这个昌平侯夫人如今虽苦,可前半生却是极顺的。
十五岁及笄,十六岁嫁人,嫁的是当时还是昌平侯世子的郦婴。
两人打小相识,青梅竹马也算担得上。邓珠情窦初开时,心里念的身影也是郦婴。嫁人要门当户对,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生邓珠又那麽顺利,好好的极顺当的嫁给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夫妻二人婚後也是极和睦。
郦婴性子沉稳,邓珠温婉,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夫妻搭配干活不累。郦婴在外做事精明干练,邓珠掌管内宅将大小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少年夫妻,样貌也登对,性子也和得来,关上房门也好得蜜里调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