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看了她一眼,都点了点头,生育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有人打下手。
夜晚的街道很静,有一种尘埃落定似的宁静。
但三人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里的流箭就夺取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三人贴着房屋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前进,绕了不少的小路,来到另一处的巷子。
里头的人都没睡,站在了巷子入口处,都谨慎地望着外头,见男人回来了,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
男人带着大娘和姜姮二人,往里头挤着,挤到最里头。
怀孕的小媳妇平躺在地上,浑圆的肚子高高耸立着,身下是厚厚的稻草。
一股子腥味弥漫在四周。
看见丈夫回来,她睁开眼,伸出手,手还在颤。
夫妻二人手拉着手,额头贴着额头,他说着话,她听着,她笑着,他也跟着笑。
这是一对很年轻的小夫妻,那还未降世的孩子,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姜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愣着干啥?快来搭把手。”大娘向她投来一眼,又对周围人道,“你们过去挡着点,这里风大,女人生孩子,经不得冷风。”
生産的过程,是在婴儿啼哭声中结束的。
姜姮并未做什麽,是这个面容平庸的大娘一人做完的所有的事。
但她还是跟着沾光了,一起接受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感激的目光。
“你家娘子身子弱……现在也没法子找东西,等这日子安稳一点,别望了给她补补身子,女人生孩子,是遭大罪的。”大娘念念叨叨地嘱咐。
年轻的小丈夫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抱着怀中更小更软的孩子,眼睛亮得出奇。
新出生的小娃娃还在哭。
大夥儿都围上来瞧,好奇的,关切的,想伸出手逗这个孩子,但又怕把他弄哭。
“哭好啊!小孩子生下来,就要哭。”
大娘靠着她的经验,笃定地说,一边往小媳妇身上,披了几件不够干净但很厚的衣服。
很快又有人支支吾吾说:“也不能这样哭下去了。马上就天亮了。”
所有人都擡起头,巷子上方,长条状的天空果然透出了微微的亮。
一旦天亮了,谁知道又会发生什麽事呢?
小婴儿的声音又长又尖,势必会迎来那群带着刀剑的大兵的。
到最後,对于该不该叫这小娃娃继续哭嚎的事,没有落下一个定数。
也得不出一个结果。
因这孩子太小,来到这世界上才几个时辰,并不懂这世间千百种的利害和危险,他想哭,就大大方方地哭,想要笑,就“咯咯”的笑。
生命便是如此的。
在哭嚎中诞生,于沉默中死去。
姜姮凝视许久。
转身离去。
哭声中丶争论声中,大娘怒视了一圈周围的男人,伸手将孩子抱过来,轻轻哄着,再擡起头,却看不见姜姮的影子。
姜姮孤身一人走到了街道上。
两侧小巷子中,不断有人探出头,不解地看着她,很多巷子里头都满了人,但依旧遇到几个人,会探出半个身子,去招呼她进来躲躲。
姜姮继续往前走去。
她大可像一年前,躲在这群百姓之中,待时机到了,混出城去,再寻一个地方悄无声息地住下。
然後呢?
无声无息地死去,还是被再次找到?
姜姮摇摇头,不打算离开了,她生在长安城,长在长安城,半生的爱恨情仇都埋葬在了这座城池之中。
再离开,从头开始?
也成为不了一个崭新的人。
姜姮站在了大街中央,再往前去,就是未央宫的正门。
天全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