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平淡问:“为何将此事告知本宫?”
不同于姜钺对长生殿的渗透和了如指掌,她对崇德殿内的风吹草动,却是知之甚少——姜钺无心也无这个本事,去做这些四处防人的事。
是先帝。
自先帝起,不止崇德殿一处,这两宫也成了铁板一块,除了帝王一人之外,其馀人皆为臣丶为奴,更别说与帝王争权。
就如今日齐王一事,若姜钺有心遮掩皇室丑闻,恐怕她就要被瞒得严严实实,直到此事彻底平定。
“因为是殿下您。”朱北轻声,“小人是忠于殿下的。”
姜姮止住步伐,仔细看他。
朱北微微一笑:“殿下信吗?”
姜姮似笑非笑:“你且说说,何为‘忠’?”
朱北像是认真思考,才作答:“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只忠一人。
他本该忠心的那一人,眼下还躺在不远处,只隔了几道珠帘,几处软纱帐子,若细听,还能听见他有起有伏又很是不安的呼吸声。
姜姮觉得有意思,这世上鲜少会有美而不自知者的,她幼时便被夸可爱,长大後,也有不少浪荡子前仆後继向她示好。
于是,她在男欢女爱一事上,很是开窍。
朱北那视线太赤。裸,或许是仗着四处无人,便不加遮掩,直直望她,可他是仰视。
作为奴才,他早早学会弯下背脊,小心伺候主上。
如今这一眼,算是刻意。
总不能无缘无故,就献上一颗忠心。
总该有一个名头,可以高尚,也会低俗,都合情合理。
姜姮知道他心有馀而力不足,一边好奇一边笑:“你如今,也会有如此念头吗?”
朱北不恼也不羞:“估摸是入宫太晚。”
入宫太晚,净身也迟。
只斩干净了身,没能除干净念头。
姜姮又忍不住笑,朱北不得意也不惶恐,恭恭敬敬弯着腰又侧开身,亦步亦趋跟着她。
太医署大小的官员自接到召令後,便急匆匆赶来,眼下早已在长生殿外头准备着,见姜姮出现,齐刷刷下跪行礼,却并不知,她为何如此兴师动衆。
姜姮扫过一眼,视线停留在一张嫩生生的面庞上:“你是?”
一时却无人应声。
还是一人暗戳戳用胳膊肘推搡了身侧人後,衆人才注意到这位跪在最右边的小太医。
张安世未想到自己还被姜姮记着,连滚带爬般上前,踉踉跄跄跪下。
“臣张安世见过殿下!”
姜姮“嗯”了一声,思索着,为何会觉得此人面熟。
张安世也愣着,浑然不知被能贵人瞧见一眼,是何等的大事,又有多少人指望着能被姜姮记住名字。
还是身後同僚恨铁不成钢地小声提醒了後,他才回忆起“贵人多忘事”的理,主动为贵人分忧。
小声道:“殿下,去年时,臣曾伺候过长生殿的一位辛公子。”
他这一声後,四周忽而便静了。
这一份“静”不全然是听出来的,更是看出来的。
人人都瞧向了他,有惊讶,有不解,有替他忧心的,也有幸灾乐祸。
一道道视线中,唯独姜姮神色不改,自若点头:“原来是那时。”
张安世後知後觉,等这时,才明白自己说了何话,又提到了何人。
明明早在几月前,还在这风言风语满宫传播时,就有人提醒他谨言慎行,只当从未见过辛之聿,以免长生殿秋後算账。
今日,他一个失神,还是提到了这个人,当着姜姮的面。
张安世仍旧惶惶不安,想东想西,姜姮却像是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发问:“如今是谁在看照陛下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