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期艾艾地问,“阿姐,你不会背叛朕,对不对?”
姜姮注视着他,却又是一语不发。
也许是因这安稳岁月太过养人,细水长流的,就磨去了她一点圆滑性子,叫她不复当初的巧言令色。
可偏偏又留下了她任性的自我,叫她也学会了不卑不亢。
二人是不欢而散。
天色不知在何时暗了,又在何时亮了。
这长生殿内的烛光也黯淡,随着最後一声烛爆,彻底熄灭。
只有微弱的天光照拂着长生殿内,形单影只的人。
姜姮直直坐在榻上,衣裳整齐,发也柔顺,勉勉强强也能算一声“正襟危坐”,只低垂的眉眼,流露着些许晦暗不明。
朱北是受了姜钺的吩咐,前来送礼的,可远远见了姜姮这幅模样,脚下不自觉也放缓。
见那双美目轻轻瞥来,他心中些许诧异,面上依旧老老实实,先笑,再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姜姮“嗯”了一声。
朱北又笑:“这是陛下派小人送来的,陛下听闻公主爱用香料,便差遣使者,四处搜寻。”
“听闻这一盒香露,乃是世间罕有。”
任凭朱北将那一个巴掌大的红漆匣子吹得天花乱坠了,姜姮还是神色淡淡,像自顾自的,沉溺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之间。
朱北瞧着她,心思一动,轻声细语道:“殿下或许不知,这香露到底是死物,只有触及了肌理,遇见了活生生的人,才能散出真正的韵。”
“这便为‘活色生香’。”
姜姮听着,似乎起了一点兴致,掀起眼,朝他望去。
朱北笑着,指一扣,一掀,便打了匣子,又取出里头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利利索索地往手腕上抹了两道香露,跪下,凑上前。
“殿下可要闻闻?”他高举着腕,双眼却未擡起,依旧望着膝前三分地,很老实本分般。
清香淡雅丶悠远,不似花香肤浅丶檀香老陈,独一缕清风拂面般的香韵,更有心旷神怡之效。
姜钺送她的礼,向来都是精心挑选,而不是随意从库房中找一个贵重的,就称作宝物,随意敷衍她。
这份礼,不贵却精,少见且美,是的的确确的宝物。
姜姮乜斜一眼,却问:“朱公子,升官发财否?称心如意否?”
这一声“朱公子”,是姜姮初次在这长生殿时,唤他的称谓。
那时一人朝不保夕,一人如日中天,是天壤之别。
如今,他已得势,更在不久前升为中郎将,统管未央宫千百卫兵,而姜姮却只剩了表面风光。
朱北仍是谦卑模样,“若不是殿下擡举,何来小人今日?”
姜姮也一笑:“看来,朱公子官运通达,是未来可期,只怕来日,本宫还要有求于你呢。”
朱北动作不改,声中闪过惊讶,很诚心诚意问:“殿下何出此言?陛下待您,可是真心实意。”
姜姮听了好几声“真心实意”了,骤然又听闻,实在厌烦,连嘴角笑意都淡了些许。
朱北不动声色擡起了眼,更直接地瞧着姜姮,语气语调更为柔和:“想来公主殿下,是多思多虑了。”
“陛下所作所为,是为大周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姜姮冷笑一声,也直直看向了他:“那朱公子所作所为,是为了何事?”
不紧不慢地道,“听闻,此次新令推行,朱公子没少出力?”
“小人……”朱北正要说。
姜姮先声道,似嘲似讽:“你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也是为了帝王朝廷?”
朱北顿了一顿,“小人瞧着,却觉得,这江山社稷也好,帝王朝廷也罢,都不及殿下分毫。”
“倘若换了小人来选,宁可舍了天下,也要留住佳人在侧的。”
姜姮微微眯起了眼。
“想来,陛下也是如此认为的。”
朱北继续道,行云流水般,既表露了自个儿的忠义,又为皇帝说了好话。
可这後半句话,全是欲盖弥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