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们都习惯防备亲人丶同僚,而习惯在佛像前忏悔,那些人拜访他,又在他面前倾诉丶哭嚎。
姜浚看着他们,他们是朝中重臣,是名门公子,都是光鲜亮丽的。
有人温和,有人急躁,有人博学广志,有人不学无术……可又如何?
脱去了华丽衣物,都是赤。裸不堪的欲望。
原来,这样的事,是司空见惯,正如山野中的禽兽,吃喝拉撒之馀,就是交。媾,兄与弟,母与子……甚至禽兽不如。
他微笑着,习以为常地掩盖着厌恶,流畅熟练地说着安抚的话,让他们破涕而笑,又将自己引为知己。
姜浚以为,自己会继续如此。
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
这是啓蒙当日,他的师长兼母舅,赠予他的一语。
乱欲横流之中,他能做的,只有恪守本心。
直到那日,他发现,自己停留在那小小少女身上的视线,挪不开了。
他早知,她是不一样的。
他亲眼见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在朗朗的笑声中,长到了如今的年岁。
她喜欢张牙舞爪说着恶狠狠的话,实际上,一双澄澈眼眸看透世间事,一颗纯粹心脏不改良善。
知事理,品尝权力,知晓一切後,她原本可以选择恨他,或者与他反目,但没有。
她走入了梦,在一个宁静安睡的夜。
醒来,身下湿漉,腥臭气息,像泥土,像兽涎,指尖轻点,是黏着的,微凉的。
姜浚躺在远处,久久出神。
原来都一样吗?
不可以的,这是错误……
再是寻常日,他背着书,说着仁义礼智信,念着廉耻。
目光又放肆,脱离了本心,本心也倒戈。
他俯身上前,被自己所唾弃的欲望驱使,做了越轨的事。
“小叔叔……阿……浚?”
姜姮睁开了眼,脸颊上是新被压出的红印,她望着自己,纯洁又含水的眼眸啊,还未学会僞装。
原来都一样。
“代王殿下……”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姜浚擡眸,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人。
“果然是您啊……”朱北笑了笑,像是为自己的直觉而得意着。
“朱大人。”姜浚後退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半礼。
朱北侧身半步,错开了他的礼,又似笑非笑:“早听闻殿下的美名,如今一见,果然非虚。”
姜浚回了一个谦卑又和煦的笑。
朱北又笑:“代王殿下为何会在深夜,从昭华长公主的长生殿内走出呢?”
月光偏开,映出姜浚眼底的淡漠。
朱北:“鄙人不才,从老宦官口中,听了不少往事,不知殿下,可否为某解释?”
姜浚不动声色地掀起眼,还是笑:“年少轻狂,往事何须再提?”
“陛下在意呀……这些事,是陛下派某去探寻的。”朱北道,“代王应听闻了,如今陛下很是爱戴长公主呢,前驸马爷……不对,已经是罪人殷氏了,正是因长公主一事,而惹怒了陛下,才落到今日家破人亡的惨剧。”
“不过……这都是小事。”
“相较鄙人听闻的另一些往事而言,这些情情爱爱啊,都只能算小事一桩。”
朱北上前一步,恰与他并肩而立,微微侧过头,留下鬼魅般的一语。
“北从前,是在废王下做事的。此人胆小甚微,谈起在陛下身世来历上弄虚作假一事,却是头头是道,颇有手腕。”
“某实在好奇,忍不住托人打听,这才知晓……原来,是有样学样。”
“这长安城从前,也有一位新生的小皇子血脉被质疑呢。”
“这後宫管控甚严,寻常人不许进出,何况男子呢?”
“但……若是亲人,就不同了。”
朱北转过身,对他行了一礼,腰背弯下,微微挑着眼,直直地望着他。
“鄙人愚钝,代王殿下,可为鄙人解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