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何时,在何时,他开始着手准备一切?
姜姮瞧着他,发现犯蠢的人是自己。
笑了笑:“陛下好本事。”
“当年父皇除纪家,前前後後用了尽十年,如今您灭殷氏一族……只用了十来日吧?也是,长公主与殷氏公子的婚事,多好的幌子,谁能想到,您会在这时候动手呢?”
“以为是喜事,结果是丧事……不对,‘谋逆之罪’是不能收尸丶入葬的,连丧事都办不成。”
“阿姐……”
听到她这般疏离又夹枪带棒的话语,姜钺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一双眼瞬间染了红,却说出一声反驳的话。
重用朱北,陷害殷家,下令行动……
这一桩桩事,都是他所为,无人挑唆。
他早就想这麽做了。
殷家,殷凌,绥阳侯……那算什麽东西?
早该死的家夥。
“阿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相同的话,说了千次万次,也无用了。
姜姮清楚,姜钺也清楚。
“阿姐……我可以放了殷二。”
殷二能放过。
那些已经死的人呢?一堆白骨,不能死而复生。
木已成舟。
半晌沉默後,他轻声道:“阿姐,你是要我死吗?”
姜姮捏紧衣袖,半嘲半怒地笑着。
缓了片刻後:“你此举才是自寻死路!殷氏门生百人,姻亲无数,你一个莫须有的谋逆能说服谁?你是当天下人都是傻子。”
“来日,有人为殷氏伸冤,你我如何自处?若有一日,有人拿着此事声讨,你又该如何?”
“杀了他。为殷氏求情者,视作同党,应诛杀。若有朝一日事发,也还有朱北,王岳,他们为奸做佞,挑唆帝王,也可杀。”
姜钺声音异常平静,这些话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
姜姮感到无力:“殷二保证过会约束殷氏上下,等我嫁入殷家,殷氏一族荣辱更是与公主府息息相关。”
“你到底在想什麽?”
到那时,他们就连玉石俱焚的心思也不敢有,只能将猎苑谋逆真相埋在心底发烂。
这些利害,姜钺自然明白。
殷氏一族不足为惧,但他还是动了手。
“阿姐,我会死的,没了你,我会死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麽轻,几乎微不可闻了。姜姮霍然起身,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疼到心里去了。
心是疼的,就还活着。
他不在乎什麽殷氏,也不在乎这个皇位。
管他什麽殷氏,管他什麽千秋万代,一想到姜姮会做他人妇,有朝一日,为他人生儿育女,像阿娘,像这後宫中千千万万为恩宠勾心斗角的庸俗妇人,姜钺想着,还不如让自己先死去。
姜钺轻轻握住她的手,扯过来,打着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泪珠簌簌落下,湿了她一手。
“阿姐,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甚至可以不理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没了你,我只能去死了。”
听着他一声声不知天高地厚的生来死去,姜姮又惊又气,抽出手,狠狠推开他:“你发什麽疯?”
姜钺被推开後,直直跪下,就扯着她的裙摆,仰着脸,红着眼:“阿姐,你就当我发疯吧……我早疯了,我早活不成了,我早该死的……阿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别离开我……我求你。”
他声嘶力竭,泪还在落,是要把全身的血变作泪,流干了,才不会伤心。
说到後来时,嗓子早哑了,只能喃喃地喊着,又紧紧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腰腹处,如孩童时一般。
姜姮看着他这模样,发怔,出神。
“阿姐……我总觉得,我早就死了,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具尸体,如果没了你,这尸体就该被烧了,化作灰,再扬了,才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