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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僵局四（第1页）

41僵局（四）

在那样短暂的一瞬间，查恩斯也只能应激似地够萌生出最极端的想法，并忠实地照做了。不过随後他在继续敷衍汉娜没完没了的问题时，突然反应过来，由于他撇清关系的言论，他可能已经将埃文抛在一边很久了。

“那幅《静水》怎麽样？汉娜姑妈，作为给威廉提升艺术气质的绘画，我认为再合适不过了……”

最後，甚至是催促般地将汉娜送去商谈价格，查恩斯才终于感到轻松了些许。他匆匆看了一眼现在几点几分，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难免心疼飞速流逝的大把时间。于是他立刻转身回去寻找埃文，最後果然在那幅画着血红玫瑰花的作品前找到了他。

“抱歉！埃文，我没想到会碰见我的姑妈……”他再次叹了口气，“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埃文却反而替他做出了解释，“因为我们实际上的关系，不能告诉任何人……自然也不能告诉查恩斯的家人。比起说是朋友……当然还是陌生人更方便，更不容易惹人怀疑。”

但查恩斯敏锐地察觉到了眼下气氛的低迷。何况金发男人慢慢地回过头来，虽然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我也是因为你需要维持合作关系，才这样来往的吗？”

意识到埃文果然被他方才的冷漠伤了心，查恩斯低下头继续道歉，可是他嘴笨的缺点又暴露了出来，只会又干又硬地重复：“……对不起，埃文，原谅我，对不起……”他想说当然不是，可是他做出来的事情却没有丝毫可信度；他想说他刚才的行为不是发自内心，只是缓兵之计，可是这样依然无法解释他为什麽不能坦然地以朋友的身份介绍对方，反而如避蛇蝎一般逃走……如果他承认他就只是因为太多顾虑丶太过担忧以至于感到害怕，埃文会相信他吗？……会觉得他是个难以理解的怪物，还是个一惊一乍的可怜的懦夫呢？

然而，不合时宜的犹豫已经让他错失了挽回的机会，埃文打断了他的自责，一如既往地温柔回应：“不用这样……查恩斯。我说了，没关系。”

“埃文……”

“如果你有事，就先走吧……不要耽误了和重要的人那麽重要的见面啊。”

可是，看着体面地淡淡说出告别的话的埃文，查恩斯却忽然体会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突然间被埃文这样置之不理……恐怕会伤心难过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反观埃文……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尚且还能平静地正常交流，如果不是查恩斯对埃文的事总是尽可能地保持关注，恐怕一时间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就只是每个人情绪的表达方式各有各异吗？查恩斯想。

尽管他不是故意伤害埃文来试探他的态度，可是，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後……他宁愿看到埃文不一样的一些表情——除了略显空洞的笑容之外。

也许……他其实并不像他想象中那麽在乎这段关系。否则，为什麽……为什麽和自己第一次失约时那样……

你如此大度呢？

查恩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以压抑心中像潮水般涌出的不安，随後又不禁捏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那个，埃文，不介意的话……明天再好好地见一次面……可以吗？”他有些磕绊地说，“这个星期，我们都还没有履行‘约定’呢……不是吗？”

天知道让查恩斯这种内向的人主动开口邀请他人，尤其还是以这种理由邀请他人……会是怎样天大的一种困难。但他懂得矛盾会越拖越僵的道理，脑海中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制造一个沟通的机会，便也顾不得那麽多了，硬是厚起了脸皮。然而埃文却只是愣了愣，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回道：“这麽突然……那就明天再说吧。”

“啊？……这样啊……那现在呢？现在打算怎麽办？你……”

查恩斯搜肠刮肚。埃文却像是看出了他的艰难，再一次快速给出了无可挑剔的回答：“画展很不错，谢谢你的邀请。我会继续把它看完的……不用担心。”

他继续恪守着细致周到的礼仪，甚至陪着查恩斯一路回到了展厅的大门，然後说出了上面的承诺，令他放心。可是不知为何，查恩斯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有一丝喉咙发堵的郁结。

“……嗯，好的。”他最後喃喃道。

言尽于此，查恩斯再也说不出任何东西。哪怕他再迟钝，现在也已经回过味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的神态写在脸上，现在的埃文恐怕根本不想再与他进行任何交谈。

“……那我就进去了。”埃文客气地微一颔首，“再见。”

随後他便转过身，迈开稳当的步伐，向“爱之梦”海报後面的世界折返回去，没入了人群之中。

不要……

……别走。

查恩斯终于将几乎要咬碎的恳求低声倾吐了出来，可是，一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埃文早已经听不见了。

……好像有一些一直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逐渐在他的眼前显露，但查恩斯拒绝去深究。他只想着今天肯定是不行了，但如果明天的周日还能见面，也许一个晚上的时间，还足够他可以好好地整理和安排一下他的计划。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埃文的疏远，无论是出于受伤，还是出于厌烦。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因为接下来他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可是事实上，埃文失望的脸却一直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让他魂不守舍，根本难以集中精神应付与他共处一室的祖父丶父亲以及罗素公爵与他的小女儿克里斯蒂娜等等，的确十分重要的角色。本来就兴致索然，心中又郁郁不乐，当“联络感情”的午餐终于结束，他甚至不记得克里斯蒂娜小姐的头发是长还是短，不记得她的瞳孔是绿还是蓝。

之後父亲用逼迫的眼神暗示他继续邀请克里斯蒂娜小姐进行一些下午的活动，乘机增进了解。于是查恩斯思索着……其实有那麽多的事情可以一起做，剧院丶咖啡馆，再不济，还有他刚刚才离开的那个画展……可是查恩斯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落落，竟然拿不出一点主意来。

于是，直到这时，克里斯蒂娜小姐才算是给查恩斯留下了印象。因为女人用优雅又温柔的嗓音对其他人说，她今天有些累了，而且天气不佳，下回想要一起打发时间，她会愿意再联系查恩斯先生的。

“所以，手机号码……”女人冲他眨了眨眼，“留给我吧？”

查恩斯对一切愿意为他解围的人们都容易心生好感和感激。因为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长辈们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尤其是父亲，看样子不会私下里再教训他一顿了，这让查恩斯稍稍振作了一些。在临行前，他才真正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面前笑意嫣然的女人，随後郑重其事地执起她的一只手，俯下身，在她的手背上落下尊敬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