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沉思,一时间静若寒潭。忽而,一枚折角密函自门缝被悄悄递入。王逸警觉拔剑掀开门扉,却只见空廊清寒丶无人踪迹。
尚钰展开密函,两行血书刺目:
“焰起兵火,尘落皇权。若探至深处,尸骨遍野。”
王逸浑身一震:“凶手在警告我们?”
“更像是威胁。”尚钰阖目,片刻後冷声下令,“传我令:即刻封卷,全员通宵勘验;明日辰时,兵部丶大理寺丶云阳卫三方对质。”
静思宇握拳:“真相若出,或震动朝纲。”
“朝纲由真相守护。”尚钰擡眸,黑瞳里映着烛火,“我们,便是守火之人。”
夜色下的永夜城,皇宫内,御书房灯火如昼。鎏金紫檀案後,皇帝姬玉一袭暗龙常服,指尖轻勾玉盏,微醺的酒香在空气里浮动。大祭司炫舞立于阶下,羽衣曳地,袖中铜铃轻响,像是替君臣二人掩去暗中的窃喜。
“沈家军威望根深,终究奈何不得,如今借静慧寺之祸,撕下一角光辉,已足够。”姬玉啜酒,眉梢带笑,“民心既疑,兵权早晚要松动。”
炫舞却摇扇低声:“皇上,刀不入鞘易伤己。民心虽散,却未尽失。若有人暗查,当察觉圣旨突下的破绽。”
姬玉放下酒盏,语气不以为然:“大理寺已奉旨止步,尚钰与兵部都被关在条条圣谕里动弹不得。百姓爱看热闹,却无耐心细想。再过月馀,谁还记得一场大火?”
“但臣担心尚钰。”炫舞眸光黯动,“那人古板而狷直,一旦背诵律条,便如铁石。圣旨压得住他的官身,却压不住他的好奇心。”
“让他好奇去。”姬玉冷笑,“他查不出线索,反显无能。朕何惧?”
炫舞低头,掩住笑意:“陛下胸有成竹。可民望如水,沈家军纵失半城民心,也仍握北疆刀锋。若逼得太急,恐犬急跳墙。”
“不急。”姬玉端杯摇晃,酒光映出双瞳深渊,“再给他们一块糖。北疆补给迟发三月,朕此刻准其全额拨给,军心自安;而京城流言四起,却只说沈家索饷贪墨。救命的金粮,也能浇脏水。”
“圣明。”炫舞擡袖行礼,“不过,尚钰若暗访民间,恐听到逆耳之言。”
“随他听。”姬玉擡手,指节敲案发出清脆声,“他若敢越过圣旨一步,朕便调他去西域抚夷,叫他十年回不来。”
炫舞轻笑,正待再劝,忽听殿外内侍尖声通报:“兵部侍郎林建求见,称有军情急奏。”
姬玉眉心微蹙:“这时辰?”随即挥袖,“宣。”
不多时,林建疾步入内,跪下叩首,声线带惶急:“陛下,北疆飞鸽急报,边防斥候于流沙岭外遭袭,疑似西戎残部复入,沈威海请旨提前换防,调三镇援北境。”
姬玉面色一变,随即压低声音:“兵部可有预备兵粮?”
林建额头见汗:“回陛下,冬储尚在途,需十日方达边仓。”
炫舞适时擡眸:“十日,沈家军能撑麽?”
林建咽下苦口:“若西戎真驱夜狼骑而来,三日即抵雪岭关。”
姬玉沉默良久,忽而笑意转冷:“传旨。”
炫舞暗暗屏息,倾耳聆听。
“调云阳卫三千精骑即刻北上,由兵部督粮五千石随行;沈威海若挡不住,兵权自解,由云阳卫接防。让他们沈家军先抵抗住,云阳卫十日才能到,最好沈威海战死杀场。”
林建面色剧变,却不敢违抗:“臣遵旨。”
炫舞敛袖,悄然扬眸,瞳底浮现一丝精光:云阳卫乃皇帝亲军,若接防成功,沈家军等于被削去牙爪,再无翻盘之日。
姬玉似看透他心思,低声道:“一步步来,才不露痕迹。”他擡手轻轻夹起一页折子,火漆印被烛焰映得赤红,“让天下人都以为,朕是在护国,而不是夺权。”
炫舞俯首:“陛下圣算。”
翌日清晨,风雪未至,谣言已满城。
茶肆里,老评话人拍案高声:“沈家军骁勇,却欠奉国心。且看云阳卫,铁骑如风,才是皇威。”堂下一片聒噪。少年客擡眉冷笑:“若无沈家征战多年,西戎早入你家院门。”话音未落,店小二急来相劝,怕惹祸端。
巷口布衣百姓围炉取暖,低声议论:“听说静慧寺那火,是沈家军勾结兵部私贩火药,点错了库房。”“也有人说兵部贪腐,沈家替人背锅。”声音交错,真僞难辨,寒风将流言吹到更远处。
而大理寺的暗室内,尚钰却冷对圣旨,目光如刃。
王逸失声:“大人,此事已结案,若再追,便是抗旨。”
静思宇沉声:“可若真是皇命遮掩,我们的律条何用?”
尚钰握紧那枚褪色钤印,语气低沉却决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律条写得,再无人敢读吗?”
王逸面色苍白,却终长揖:“若大人执意前行,王逸愿随。”
静思宇亦捶案而立:“大理寺岂能被圣旨当作遮羞布?静思宇,随。”
烛火摇曳,三道身影在墙上重叠,像是暗夜里燃起的微光,虽渺小,却倔强照亮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