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欢
坤宁宫中刺客的身份,始终没有查出。
若是宫中之人,浑水摸鱼查不到也有可能。但若是宫外的,便叫人不寒而栗了,有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的本事的话,就是弑君也不算什麽。
林致远顶着压力,莫可奈何地向太子禀告,他对春荷所言只字未提,只说有一刺客来历不明。身为被太子秘密培养的人之人,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这必然说不过去。
太子却大度地原谅了。
林致远劫後馀生,从东宫走出来腰杆子更直了,逢梦娘绿萝便自夸:“殿下一定是看我是个废物,不做指望,我这辈子第一回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这麽好运过!哈哈!我是个废物!”
绿萝直翻白眼,附和道:“我这辈子也是第一回看见别人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这麽快活过。”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风光霁月的二皇子魏白石,终于薛家姑娘结亲,长公主对她这个侄儿十分满意,而昭和也做足的工作,魏帝再看那二人,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婚事就这麽定下了。
最高兴的人是昭和公主,哥哥要成亲了,她别提多开朗,每天在魏白石面前晃来晃去,张口闭口就是“我嫂嫂貌粗鄙”“性刁蛮”“无才无德”“祝夫妻儿孙满”。
各宫各院,都知晓二皇子和长公主的联了姻。
衆人私底下都在琢磨,兴许某一日的晨起,这东宫头顶上的天就变了吧。外面传得越疯,东宫就越安静,太子还亲手写了一幅“福”字,意贺新婚。
欢王府也备上一份薄礼。
“一个月後,二皇子结亲。结亲就昭示着封王,昭示着他要在封王前向陛下上交所有兵权。宫中的锦衣卫御林军的主管在这些年大换血,大半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一个月内,欢王殿下的军队须得赶到皇城外,大婚当日,我们里应外合,拥护殿下登基。”
林致远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掩饰不出的兴奋。
沈谙一锤定音:“行。”
林致远:“可是,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三十万人,如何鬼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城外呢!”
“这有何难,就说贵妃娘娘想吃高州的荔枝了,况且三十万人不全来,五万便够,来多了也是鸡飞狗跳的添乱。不止如此,鹤洲丶耀州丶峡州,反贼动乱,大把地流民往皇城奔逃,只要速度够快,晾他一会也看不出这是我们的计谋。”
林致远战战兢兢:“那要是被发现了呢?”
沈谙轻笑:“那就掉脑袋呗,成王败寇,理当如此。”
他们在里边商讨军务,梦娘就在外边的台阶上坐着。
院内没有点灯,擡头看月明星稀,往前看却是黑漆漆的一团。
绿萝坐在她身边,问:“在想什麽呢?”
“没什麽,”梦娘揽着双臂,又道,“就是想到我之前心软,放生的状元郎,他念一首诗,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後庭花。我只是在想,改朝换代如此匆匆,亡国之恨,又能有多长。”
“暴君暴政,就长得不得了,但如遇果遇到一位爱民如子的良君,比如说咱们太子殿下那样的,我恨不得今晚就造反,明早殿下登基,後天就大赦天下了呢。”
梦娘瞥了一眼屋内,淡笑:“我们现在算不算造反。”
绿萝的眸子变得沉静:造反不造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等这一刻等了十几年。”
“沈谙说,结束这一切後,要带我回夷狄。”
听到她的叹息,绿萝眨眼:“怎麽,你不愿?”
梦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苦恼:“不清楚,可能就是因为太不清楚了吧。如果是狼群的话,狼首领在哪,狼就跟在哪,但我是人,我想要自由。在魏国,我会想起夷狄的月亮,在夷狄,我也会想起魏国的月亮,它们明明都是一个月亮,在我心里却不一样。”
绿萝一针见血:“你是担心跟在沈谙身边,如有一日厌烦,沈谙会不会像今日的太子,再次困住你。”
梦娘哑然。
绿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可是仔细想想,哪一次你不是心甘情愿地留下,若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也就罢了,偏生你心软得不得了,所以才有诸多困惑。要是真留你一个人在外潇洒,你又会不肯了,因为你怕孤单。”
“姐姐,”梦娘看着她,“谢谢。”
“谢我干什麽,我又不会一生一世地陪着你。”绿萝伸展懒腰,“我想好了,如果这次成功的话,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应该是能向殿下讨个奖赏的。我想周游列国!吃各地的美食,见不同的风光,对了还有,一定不能错过女儿国的妓院,听说里面都是男人讨女人欢心,不知道真的假的。”
“那周游完了呢?”
“找个舒服的地方呆着,写一写我的见闻,或者开个武馆,教女孩子们打架,我一身的本事,反正不愁没事情干。”
梦娘艳羡着她的美梦。
肩上披了一件外衣,梦娘擡头,男人的唇蹭在她的颈窝,亲昵得叫绿萝头皮发麻。林致远也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了,夜里凉,极有风度解下外衣,不待一声“姐姐天凉”说出口,绿萝就扭身走了。
“姐姐,等我!”
夜深人静,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梦娘惊异地看向沈谙,沈谙会意,点了灯往窸窸窣窣的地方照看。树上爬着的少女被照了个正着,含糊地吞咽:“姐——姐姐,玩!”
梦娘:“是夏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