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
夷狄只此一枚的将军印,可令八方兵马,岂会轻易丢失。
“与魏国一战後,你将将印交给了孤,可这将印于孤也没什麽用,还是吾儿贴心,建议孤拿它垫了桌角,你说巧不巧,不大不小刚刚好。孤今日伏案,忽感不适,低头一看,果然本该垫桌角的将印无影无踪哇。”
乌王悔之晚矣。
沈谙只道了一个字:“查。”
自然是先从宫中的奴婢身上查,三名陪侍的女婢,都抓起来拷打,其中一名耐不住酷刑,检举了另外一位。名唤喜儿的说她亲眼看见,萍儿姐姐擦桌案时,偷偷取走了那块垫桌石。
“不是我,我偷那种东西做什麽!”萍儿尖声道,“分明是你取走的,我说怎麽你把活都揽下,原是不让旁人看见,好盗取将印。你怎麽反污蔑我!”
喜儿听了这话,眼底闪现一丝慌忙:“不,不是,我好心帮你,你怎麽——”
沈谙轻击桌案,沉声道:“她既把活都揽下,你怎麽还能去擦桌案,你们二人,定有一人在说谎。”
青楼空空,梦娘裹被,移到窗边。
天边的月光照着她,她口中喃喃,似是对月泣语。三更天了,沈谙未归,她这才从床上起来,穿好了衣裳,又从窗上翻了出去。
小茶楼里,烛火静燃。
“这就是将印?”
梦娘点头,冰冷的玉石在手中把玩。
“好了,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会把它刻下来的。”女人瞥了她一眼,“你的任务完成了麽?”
梦娘不答。
女人冷笑:“刺杀沈谙,想想都荒谬,这些年派出去的杀手犹如过江之卿,别说是杀,她们甚至看不到沈谙的靴子尖。接到任务前,我只怕来夷狄走一回,是来为你收尸的。殿下究竟许给了你什麽好处,金银?自由?还是,仅仅一两猪食?”
听出女人口气里的讥诮。
毫无预兆地,掌心大小的玉印流星的速度飞掷而出,速度快到没有留给女人思考的时间,依仗年复一年的训练,女人几乎是条件反射,扶桌,下盘锁稳,赤手接住。
放下来时,将印在她的掌心盖了一枚鲜红的印章。
她忍住怒意,美目横视:“你想干什麽?”
“自由,我想要自由。”梦娘语声微顿,“我不想杀他。”
“住嘴!”女人慌乱地掩紧了窗,瞪着她,眼神里却夹杂着怜悯,“忘记这是什麽地方了麽,什麽疯话都敢说出口。虽然是夷狄,可保不齐这四周就有眼线,这种话落进殿下的耳朵,你丶你还想不想活了。”
梦娘抿住唇,脊背了无行迹的鞭痕隐隐战栗。
冰肌雪脂膏,哪怕皮开肉绽,都能抹得干干净净,可在太子的鞭笞之下,她又何止皮开肉绽。
见梦娘沉默,女人便以为唬住了她,心中得意,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悄然中淡去了些,女人不经意间提起:“哦对了,你身边的那条狗呢?”
狗?梦娘一愣,淡淡道:“死了。”
“死了就死了,殿下会再为你找一条新狗的。你的身边要有一条忠犬。”女人又在为她着想了。
可惜这份好意,会错了意。
梦娘站起身,凳上堆砌的白衣海浪似的舒展开,“任务完成,我该走了。”她又留步,提醒道,“青姑娘常戴珍珠大小的翠玉。”
“是麽,”女人蹙眉,“新身份可真不适应呢。”
“改日再见。”
烛火只剩下馀烬,女人毫不吝啬又点了一支,强烈的火光映出她的脸。脂粉略加修饰,骨骼感持重,雀斑点在两颊,犹如未洗净的茶垢,耳边的两枚抢眼的青石坠子又尖又长,好像马上要坠下来,插进脖颈里。
她是青楼的夷狄女绿萝。
今夜之後,她也是青姑娘,新的青姑娘。
夜深人静,青楼亮有一窗,窗如火萤,映有一影。影上的身姿独属于那位战骁将军,梦娘绝不会认错。
门开的前一刻,梦娘心如止水。
看到沈谙的那一刻,却思潮起伏,凭空有一种怒,恨不得扑上前对着脖颈最柔软的地方狠咬一口,齿入经络,血浸香舌,仍不足以泄愤。
“沈谙。”她唤道。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嘶叫,为什麽是他,为什麽非得是他!
“大王召见,说是丢了一枚将印。那将印伴我多年,因与魏国联姻,近期不会再战,我便将将印归还朝廷。好巧不巧,才离我一时半刻,便丢了。”沈谙无心地笑,“梦娘,你别离我,一时半刻,也不允。”
“将印找到了吗?”
“尚未,不过涉及此案的三位宫女,皆以杖毙。”
“她们吐出什麽有用的东西了吗?”
“重刑之下,梦娘觉得呢?”
梦娘睫翼微颤,也不说自己方才去了何处,而沈谙只是笑着勾她的衣带:“梦娘可还有其它疑问,为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梦娘擡头,对上他深邃如黑耀的眸子:“那将军呢,将军有什麽想问我的吗?”
“没有。”
那丝縧即将扯下来了,沈谙眸光一深,蓄了重力,几乎将她的裙衣扯烂,像是报复。二人如磁石一般吸在一处,吻够了,嘴唇吻得发麻,梦娘发泄似的捶他火热的胸,揪着他湿漉漉的发,又不真正地杀死他,嘤语两句,便温顺如犬,伏在他身下喘息。
真想死在榻上,起码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