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不收,她零卖丶批发,或是自己寻去州府,总能将这莲子卖完。
可面上她也只能装作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免得爷爷为她担心。
按照先前船上两人商量好的说辞,木头忙出言安抚:“我帮娘子一起卖,爷爷您别担心。”
看了看倔驴似的孙女,胡水生哪还不明白这都是谁的主意,他轻笑一声:“罢了,总归莲子在这里。”就算搞砸,起码还剩下些货。既是孙女自己赚的钱,他也不想过多指摘。想通後,胡水生摆了摆手,便接着坐在那发黄的矮竹椅上编他的竹编。
“走。”望了眼外头的绚丽霞光,平安笑着拉着木头就往竈房赶。
今日她打算做玉灌肺与小酥肉,这玉灌肺的准备工作可是个精细活,一人忙起来实在太慢。
平安将油饼丶芝麻丶核桃丶松子丶莳萝交给木头:“把核桃松子去了皮,一块研磨成粉末再给我。”
“这简单。”木头自信昂首。
可第一步去核桃皮,木头便被烦得不行,他一会盯着手中干巴巴的核桃皮衣,一会偷偷朝竈台瞄上两眼。
看木头在低头忙活,平安也就不再管他。她取出那条纹理均匀,红白相间的漂亮雪花肉,将它用凉水搓洗後,逆着纹路切成大小均匀的肉条,而後改刀成寸许宽度的薄肉片。
这雪花肉本就细嫩,一头猪身上难遇着几个部位可出,这会切出来的肉也是红白相间,有着十分精致的纹理。
等平安将肉切好,却发现一旁的木头忙着忙着,早已带着碾子与盆跑到了堂屋,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无奈地摇摇头。
除了去找爷爷搬救兵,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她从橱柜中舀出豆粉与面粉备用,把切好的肉条拌入酱油丶椒盐丶姜片丶蛋清抓匀腌制。
剩下的蛋黄则与豆粉丶面粉一起搅匀成细腻光滑的粉糊。
用调羹轻轻舀上一勺粉糊,见粉糊滴落至盆中形成淡淡的纹路,但又不会立马消失。
如此,这粉糊的浓稠度便算适宜,炸制出来的酥肉也不易分散掉渣。
这会竈炉里仍有馀温,平安用火钳搅出个空洞,丢进小把稻草和细柴吹气引燃。
“磨好了吗?”平安走到堂屋骤然出声,下得木头右手一颤,差点将石碾掉落在地。
“好了,好了。”木头端着盆凑近邀功,“娘子,你看,磨得又白又细。”
平安笑着接过,拍开他作乱的手:“去。”他却不管,顺道摸了一把後便乐颠乐颠抄起水瓢去院中浇水。
去皮的核桃丶松子与油饼在木头的大力辗轧之下已然化为绵白细腻的膏粉,散发出一股醇厚扑鼻的坚果香,不论是模样还是味道,都与擂茶有些许相似。
平安将磨好的粉末少量多次掺入豆粉,慢慢揉搓成糕团。
添加这豆粉也得依经验掂量着来,若是掺得少,果仁香浓厚,但糕体却易松散,做出的菜品组织不够绵密,吸不得多少汤汁,口感自然不佳;可若是掺得多了,果仁香则变淡,做出来的玉灌肺又少了甘香底味。
若要保持果仁香气,又要使膏体不易松散,豆粉的比例至关重要,但若要说个具体的数,平安也道不出,一切全凭经验与手感。
待豆粉比例调好,做出来的玉灌肺容易成团,组织细密,又保留了果仁的清香,蘸起汤汁来那滋味才算过瘾。
将面团也不可直接食用,需得压制平整,入甑蒸熟後方可取用调味。
等待蒸制的时间,平安取茱萸油丶蒜米丶秘制辣酱丶酱油,香葱调了个香辣酱汁做供。
将肉片沾满面糊,锅中下入宽油,依次下入肉条,小火慢炸。
肉片外边的粉糊遇热迅速定型,与此同时,肉片亦受热挥发变轻,金黄的酥肉条慢慢漂浮至油面。
将炸好的酥肉捞出控油,升高油温快速复炸。
这样做好的酥肉,外皮更加酥脆,也不易回潮发软。
平安拈上一根,吹凉後试味,外表酥脆,内里肉质细腻香醇,肉香丶油香丶酥香皆具,吃起来外酥里嫩,咸香适宜。既可蘸上椒盐丶茴香粉末下饭,又可做小食零嘴解馋。
将锅中多馀油水铲出,顺带将丝瓜削皮切块,下入姜末丶蒜米入油锅爆香,随後倒水焖煮,出锅前撒上少许紫苏,一碗香浓滑软的紫苏丝瓜也做好。
忙完这些,平安从窗户往外看去,天上的霞光已然变为夺目的橘红,村中炊烟四起,连带着晚霞也似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
将盖子掀开,白雾瞬间冲面而来,甑中的团子变为淡淡的米黄色,轻轻按上去,绵软弹韧,已然是蒸熟蒸透。
将蒸熟的玉灌肺摊平放凉,切成肺片大小,尔後整齐分盘摆放。一半均匀撒上酱汁,一半撒上葱花後淋入一勺热卤,这两味香辣爽口的玉灌肺也已出炉。
一冷一热,虽皆是香辣,但一个卤香热辣,一个清凉爽口,风味却大不相同。
正经的灌肺属荤食,需用羊肺制作,常搭配浓郁酱汁调味。可民间亦流传有不少素灌肺做法,平安所做这道香辣玉灌肺,据那些北地游商所传,连官家都对此供赞不绝口。
官家此举虽有彰显俭朴美德之意,但柔软绵密丶略带清香的素肺片吸满香辣咸香的汤汁,吃上一口,香浓的汤汁与馥郁的香味瞬间在唇齿之间爆发,味道也属实不错。
桌上菜色虽少,但有荤有素,酸辣鲜香皆有,可饱腹可下饭,倒也不算太寒酸。
爷爷与木头照例尝味後夸赞几句,接着便是闷头扒饭。一时间,桌上只馀筷着相击声与沉闷的咀嚼声。
吃着吃着,木头突然兴致勃勃问起:“娘子,咱们家攒了多少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