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间,平安方知她的忙活,竟是回家喊上她夫君,再度清点嫁妆,给平安重新又做了份嫁妆单子。
看着那延绵数里的红色箱笼,平安只觉眼花缭乱,呼吸猛然停窒。穷了二十多年的她承认她被这份阔绰震惊丶感动到了,若她真的是卢夫人亲女,那她与沈玉明的这门亲事便算不得她高攀。
在这种封建时代,纵使平安觉得自己赚得够花,但她也明白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和一个名门世家的嫡女嫁入高门後的待遇区别。
实力雄厚的娘家能够成为她的退路,也能够加剧她的底气。
卢夫人却觉得不够:“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你爹唯一的嫡女,亏欠你多年,便是把家搬给你,都不足以弥补我们对你的亏欠。孩子,莫要怪娘,好吗?”她说到最後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察觉了平安的疏离,“当时知道你不见了,我都快疯了,可我将那人贩子找到,他们却始终咬死就是路上将你送养,却不肯说是在哪里。”
忆及当时的心慌,卢夫人声音哀婉:“我,我当时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一个地方找。”
平安看她满脸愧色,心中沉闷闷的,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与酸涩之感同时在她心中游走,她的鼻间也似闻到两滴老醋,酸意顿时涌上心头。
“我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恶人。”至于她那半路爹,怕是当年她的失踪与他脱不开干系。虽然没了那段记忆,但平安琢磨,她出事的导火索,要麽便是妻妾相斗,要麽便是家族相争。
乍然认了个亲娘,平安心中万般愁绪除了爷爷外,无人诉说,这一夜自然有些辗转难眠。
她躺在床上,无聊地唤道:“灰灰。”
趴在床边踏板上的灰灰瞬间擡首:“嗷~~”
“小白。”
“汪!”小白警觉地瞪圆双眼,尾巴瞬间高高竖起。
看狗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平安自觉无趣,别不再折腾它们。
次日寅时未到,平安便被喜婆喊了起来,被一群人押着换衣妆扮,她只觉自己如同个提线木偶。
但总归是人生头等大事,平安只好按捺住脾性,乖乖听她们安排。
卢夫人不知何时也带着人悄然赶到别院,瞧她激动的模样,平安心中便在猜测,她昨晚怕是没睡几个时辰。
平安今日所穿嫁衣,是宫中太後所赐的青色翟衣,头上所佩为花钗冠,冠有两博鬓加宝钿饰,上有花钗丶宝钿各九株,绣翟九等。
这是给她按一品诰命礼制所赐。
哎,在玉溪镇档口杀鱼的时候,平安只求能饱腹还债,当时的她怎麽也想不到自个这辈子还能来汴京,穿上这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办昏礼。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也不得不夸一句玄妙。
接下来便是开脸,上妆,全福人赐福这一套例行操作。
忙完这些,外边一阵吹锣打鼓,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卢夫人颤抖着替平安抚平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双手揽住她肩膀不舍松手。
她才寻回来的女儿,她还没有好好疼她,她怎就嫁了?
如此想来,她又情不自禁地眼泪盈眶,但新婚之日她的泪水可不能弄脏了嫁衣,她快速拍了拍平安,仰头走到一边。
知晓沈玉明肚中无几两油墨,拦门的娘子郎君都未曾对他过于刁难,只平安的亲弟弟安松却在最後关口出言要他多作一首却扇诗。
说起她弟弟这名字,竟和自家女儿撞了个字,若是两人都在场,平安都不知该如何唤人了。
在外边混了这麽多年,这种事情沈玉明自然早有准备,早些时日他便背了好几首诗词备用,便是背完这首,他还可再来一首。见今朝果然用上,他神情得意,穿过人群朝平安挑眉邀功。
拜别高堂之时,看到主座上的人多了一位卢夫人,一衆迎亲傧相都心中惊诧,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只得按住疑问不敢多言。
就在一阵的吆喝声与叮咛声中,平安与沈玉明拜别爷爷与母亲,牵着红绳上了花轿。
花轿一路晃晃悠悠绕着金水桥丶汴河走了大半圈,这般极尽显摆的路线,毋庸置疑,必是沈玉明所提。平安在轿中坐得实在无聊,便掀开轿帘想要看看外边风景。
汴京人口数百万巨,这繁华的大街上说一句摩肩擦踵绝不为过。她放目望去,花轿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见得新娘掀帘,翘首以待的百姓们纷纷朝平安热情挥手。
平安回以笑意,他们的欢呼声呐喊声更加高涨。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沈玉明听得动静,也朝那边人群微微颔首。
自从在外当了几年官,他在外边一向注意自己形象,务必要让自己看起来稳重可靠才行,是以即使这会他的尾巴已经快要摇出残影,他面上仍然装得非常矜持。
跟在他身边的下人们个个都是人精,时时刻刻皆观察着主子的动向。
见自家爷满意,撒喜钱的下人便朝那个方向多撒了好几捧,百姓们得了好更乐得多说几句讨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