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前世未曾有的温暖,她前世在太虚宗,是主角的陪衬,是寂寂无名之辈,唯一一次让全宗知道她,竟是因为邪修身份暴露,可笑吗?
可当她被同门和师尊护在身後,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即便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池泽所言,但她们也不会允许宗门就这麽草率把池泽交出去,凡事有伏苓带头,她们也不怕宗门责罚。
顾千晔愤怒退後几步:“你们都反了天了!”
伏苓丝毫不怵,提剑立于人前,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气质浑然天成,与顾千晔的愤怒跳脚形成极大反差,即便她同样无法使用灵力,但她人剑合一的境界,越纯粹的对决,她越强。
蜀南之行短短不足半月,太虚宗两位化神大能便已经正面交锋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对阿莫族的处理手段不同,差点打起来,两人四周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化神修者的威压,差点气吐血。这一次,她们俩斗得你死我活,貌似也影响不到其它人。
本以为,没了劝架的人,吃亏的会是名气小的伏苓,毕竟,顾千晔好歹有个逍遥剑尊的名号,足见他作为剑修有多强,但伏苓什麽名号都没有,万花峰主?那是太虚宗自己人知道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伏苓和神风门长老也没什麽区别。
没想到,几番交手,顾千晔竟渐渐露出劣势。
顾千晔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压下心中的震惊,为了保住面子,立刻停战收手,恶狠狠瞪了伏苓一眼,自以为体面地走回了逍遥峰人群中。
弟子们面面相觑,最极致纯粹的对招,没了灵力修为的加持,她们还是能看得明白谁占上风的,可没人敢说。
顾千晔憋了一肚子气,见人家万花峰齐心*协力护着池泽那个孽障,自己的弟子们个个只顾自己,连他这个峰主都不维护,就站旁边看,更气了。
心绪不宁,外加顾千晔不信邪,方才与伏苓交手,硬生生想调用灵力,导致气血逆流,刚走到阮清絮身边,就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
阮清絮吓一跳,往旁边一躲,顾千晔没站稳,也没人扶他,就这麽直愣愣倒在地上。
伏苓简单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就见昔日同僚,今日仇人,就这麽直愣愣倒了,也是万万没想到。
池泽挤到伏苓身边,拉住伏苓要前去查看的手:“师尊别去,指不定她们逍遥峰还要赖上你呢!”
伏苓抿唇,轻哼一声,看池泽的眼里流露出一分无奈,另一只手在池泽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完,伏苓便朝着顾千晔走去。
两人不和是事实,但顾千晔要是死在这里,她伏苓回去太虚宗也无法交差。
池泽亦步亦趋跟着伏苓,万花峰弟子更是紧跟而上,逍遥峰弟子反而一步步後退,让出了顾千晔的位置。
阮清絮此时没动,不是因为她不想躲开,而是她方才虽然躲开了顾千晔往她身边倒,但顾千晔倒下後死死抓住了她的衣摆,她走不开。
阮清絮和走来的池泽视线对上,下意识低头避开,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麽,为什麽总是对上池泽就心虚,立刻又挺直腰板,坚定地说:“顾峰主倒下与我无关,我本来站这儿什麽也没干,他就往我身上倒,我只是躲开了而已。”
伏苓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蹲下来,在顾千晔鼻子下探鼻息,又给顾千晔把脉,起身道:“没什麽大碍,气急攻心,毒血上涌,吐一口血反倒好许多。只是,他旧疾未除,此後需更加严格控制情绪,切记不可让情绪起伏过大。”
其实顾千晔的旧疾,伏苓也有,她们都是在多年前的战役里神魂受损,所以情绪起伏不能过大,两人同样养成了冷漠示人的性子。
只不过,伏苓克制住了自己喜怒哀乐等等情绪,但顾千晔却没有克制住怒。
如今伏苓旧疾已除,她情绪多变也无碍,顾千晔就不行了,醒魂草没拿到手,妖王内丹也没有,还被伏苓和池泽给气得头疼,自然撑不住。
况且,顾千晔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就像伏苓的双重身份一样,顾千晔的体质非常特殊,乃是纯阳之体,这是他修炼速度异于常人的原因之一,但因旧疾未除,七情六欲无法彻底压制,需要与其相对的天阴之体的抚慰,才能得到克制。
顾千晔纯阳之体,只有太虚宗的峰主们知道,但其实池泽也知道,前世她听阮清絮说过。
前世阮清絮热衷于拯救他人,成为他人的救赎,愿意为顾千晔付出一切,意外得知自己的天阴之体和顾千晔纯阳之体极度契合,再加上她本就心悦顾千晔,所以她愿意和顾千晔双修,助对方将纯阳之体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还不用担心反噬。
如今不行了,阮清絮不知道自己天阴之体,也不知道顾千晔需要她,就算知道,她只会躲得更远。
多年旧疾丶纯阳之体丶外加这次中毒和气血翻涌,导致顾千晔吐黑血,伏苓只能暂时封住他的xue位,防止他嘎巴一下死在这儿,唤来逍遥五子,让他们轮流背着顾千晔,她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吵池泽到底错没错,而是要逃出去。
没了顾千晔胳膊肘往外拐,神风门几个人还想揪着不放,但斗不过伏苓,只能忍了,当务之急确实是先逃出去,等出去後,禀报各自的仙门,就不信太虚宗能顶着多方压力,力保一个小弟子。
最终不知怎的,困在宝物库里的衆人下意识听从了伏苓的领导,如今要如何出去,全看她怎麽想。
然而,论及对暗中下手之人的了解,伏苓显然不如池泽,一点不在乎她作为峰主和师尊,反倒开口问弟子建议会不会丢脸。
“依你所见,我们该如何出去?”伏苓言辞中没有半点逼问或高傲,令不少外人惊讶,她虽不如顾千晔名气大,但至少也是峰主吧,怎麽在门人弟子面前半点架子没有?
池泽盯着黑乎乎的通道,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认为那人不会再让石门落下,通道是安全的,我们可以直接走出去,但是出去後,外面可能还有危险。”
池泽清楚那人最喜欢新花样,同样的手段很少用第二次,所以她想赌一把,石门不会落下,但是可能出去後,会有新的危险等待她们。
池泽的猜想遭到了衆多质疑,方才大家亲眼见识到石门落下的可怕之处,池泽却说石门不会再落下,凭什麽?就凭她的直觉和猜想,万一落下了呢?
眼见这麽多人一人说一句,又要吵起来,池泽大喊一声:“好了!都给我闭嘴,不信我是吧,那我第一个走进去行了吧!”
池泽忍住不耐烦,朝通道走去,刚擡脚,就被伏苓抓住了手:“我同你一起去。”
池泽刚想说不用,但在触碰到对方担忧快要溢出的眼眸时,还是默许了。
两人并肩走入黑乎乎的通道里,许墨几个倒是想跟来,被伏苓命令等候在外面,伏苓跟进来,并非确信石门不会落下,而是担心池泽。
如果石门落下,进来的人越多越危险,她可以陪池泽进来,但许墨等人不能,她们得保证活着。
漆黑的通道里,二人看不清彼此的脸,甚至都看不清前路。逼仄丶黑暗的空间,让两人不由得走得更近,路过一具尸体时,还得一前一後跨过去。
黑暗丶安静模糊了视线,但催化了别的感官,比如嗅觉丶触觉,甚至是听觉。
人前清冷如月的伏苓,在此刻池泽身边,也只是和对方牵着手,共同探索前路,怀揣不安与恐惧的普通人。
池泽第一次知道,原来掌心贴着掌心,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