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莎絮絮叨叨的说着,颜穗突然打断,“可是在她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最容易被领养出去的类型吧?”
而且简黎芸可是从小就被遗弃,有些领养家庭看孩子年纪太大担心养不熟,可是简黎芸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颜穗相信,只要雷莎愿意,简黎芸在两三岁时说不定都能被领养出去。
雷莎混浊的眼珠转了转,她看向颜穗,咧嘴一笑。
“我故意的。”
“什麽?”颜穗蹙着眉。
雷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颜穗,我故意的。我故意不让简黎芸被领养出去。”
雷莎从来没承认过,但她很清楚,自己对简黎芸其实很嫉妒,甚至还有恶意和恨意。
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也毫无逻辑,但事实的确如此。
雷莎嫉妒简黎芸能有一副好皮囊,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也恨简黎芸的家人为什麽要抛弃这样一个好的孩子,她自己这辈子想拥有都拥有不了;而她也更恨简黎芸的懂事,在这个大家都争着抢着为了几口吃的能打得头破血流的孤儿院,简黎芸却不争不抢,冷静得像是置身事外。
雷莎希望简黎芸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又不希望简黎芸过得太幸福。
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心理让她在对待简黎芸时,也经常会有各种矛盾的举动。
“……平心而论,我的确是让她承担了很多本与她无关的事,我让她照顾孤儿院别的孩子,让她打扫卫生洗衣服,可是,”
雷莎的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我也让她去上了当地最好的学校!在她学业想更进一步时,我也专门为她去找了别的老师来补课!当时孤儿院的资金周转已经出现了大问题,我还是愿意给她花这个钱!”
“我就算对她有不好的地方,但没有我,她也走不到今天!如果不是我,早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的夜晚,她就已经被冻死在孤儿院门外了!”
颜穗垂下双眸,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
“您说得对,所以现在如果没有她,您这个病也肯定撑不到活到今天。”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雷莎一愣,随即发出难听至极的笑声。
“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眼泪从眼尾滑落,随即浸湿了枕头,化作了深色的水渍。
“我被生不如死的折磨了这麽多年,就算当年我有欠她的,也早该还清了。”
雷莎表情绝望,“你知道她为什麽一定坚持要留着我吗?”
颜穗摇头,她还真没想到。
“因为我是她最在意最敬重的长辈,是她的‘软肋’。”
雷莎将“软肋”二字咬得极重,整句话都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当时孤儿院出现大问题,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带着全院的孩子们一起去死,可是何晨宇在那时出现,他跟简黎芸做了个交易,解决了这一切的问题。”
“我被送到国外何家的医院进行治疗,孤儿院里别的孩子也都相继被送养,又或转到何家创办的孤儿院去。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在变好——”
雷莎悲怆一笑,“可是你知道吗,简黎芸真是个天生的演员。”
“她能悄无声息骗过所有人。在何晨宇看来,通过控制我和孤儿院的孩子,他可以以此来威胁简黎芸。实际上……”
简黎芸根本不在乎。
雷莎疲惫地闭上眼:“我的确通过这里的新型治疗手段活了下来,但代价是我失去了原有的生活质量,也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尊严。”
她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颜穗,你知道浑身被插满管子和贴片,像畜生一样浑身赤裸的被人翻来翻去是怎样的滋味吗?这样的经历,一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在经历。我不能走出这个病房,甚至很多时候我连下床的资格都没有。我只能生不如死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什麽都不能做。”
以前简黎芸被惩罚关在木箱里时,她也曾反抗过;当被孤儿院别的孩子随意使唤,因为她是“大姐姐”所以就要让着所有人而感到难过时,简黎芸其实不是没想过寻死,她太累了。
可雷莎救下了她,这个手上因为长年劳作而满手厚茧的女人,用手捏住简黎芸的肩膀,一字一句对简黎芸道:“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所以当雷莎因为治疗而生不如死,想要寻求解脱时,简黎芸也把当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
“至于那些孩子……”雷莎终于再睁开眼,她眼尾已经有了湿意,“你以为简黎芸就有善待他们吗?小时候他们都受过简黎芸的照顾,面对简黎芸时也有很多理所应当的傲慢,觉得简黎芸就应该好好照顾他们……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颜穗全程都没说话,她一直都在安静地倾听。
可她怎麽还能不明白,尽管雷莎说得再美化,这对当时的简黎芸来说,依旧是来自长辈和同龄人对她的一场名为爱和责任的霸凌。
眼泪再次从眼尾滑落,雷莎的眼中盛满了後知後觉的惊恐:“那些孩子到头来全都被何晨宇控制,要麽在何家的集团里工作,要麽总跟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晨宇经常会拿他们来威胁简黎芸,但简黎芸其实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