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无路
崔黛归素服散发坐在桌前,捏着一盏茶静静看着,似是出神。
顾晏进屋後停在帷幔外,看了她好一会儿也没被发觉。
日光西斜,屋子里暑气尽消,让人多了丝惬意。
两人一坐一立,直到许久过後,看到崔黛归落下泪来,顾晏才撩开帷幔走了过去。
他从背後将崔黛归轻轻拥入怀中,脸颊贴着她柔顺的青丝摩挲,轻闭上眼。
“我并未同你说过。”
崔黛归知晓他说的什麽,“西沙之事,我是通过广大将军府中的湖传出去的。”
“所以你便是从那时起,猜到我的图谋?”
“嗯。”
广大将军府内的湖连通城外堰河。
而堰河流经整个兴平府,河上修有悬口渠,土地肥沃,因而此地算得上是西边少有的富饶之地。
也正因如此,才被蛮夷看上。
“我问过城中布置火药的位置,并非在粮仓或者仓库等处,反倒是各处城门备了许多,城门有什麽好烧的呢?”
崔黛归摇了下头,才发现顾晏还未挪开,“除非,这些东西并非为了烧城。”
她缓缓说着,头顶上那双漆眸不自觉带了笑意。
“我翻过你案上的书册,都是大夏各处山川人物志,想必你要看的不止山川,还有各地的节度使罢。”
“蛮夷与朝廷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可身旁猛虎盘踞,自然得敲打敲打。”
崔黛归叹了声,“南城门外便是悬口渠,若以火药炸毁,截流改道,堰河一泻千里,吞淹南下中原腹地,数万万人丧命,那些虎踞在外的节度使便不足为虑。”
顾晏笑道:“若当真如此天险要地,你如何敢断定朝廷没有重兵把守日夜监防?”
“那是因为。。。。。。”崔黛归顿了顿,“元邦勉实在太贪。”
元邦勉当年接手西沙後,贪蠹枉法,私饱中囊。天险是大夏的天险,自然没有他自己的荣华富贵来得紧要。
“他该死。”
顾晏眼神一瞬冷下来。
可下一刻,青丝拂过脸庞,带起春水微澜,缱绻笑意在唇边绽开,“我的蛮蛮真聪明。”
“。。。。。。他的确该死。”
崔黛归尽力忽略他後半句,擡眸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双墨眸。
“此举有伤天和。顾南望,纵使你如何贬毁自身,对清白和衆生性命说的毫不在意,但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顾晏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一瞬的错愕之後,他低下头去,在崔黛归头顶轻轻啄了下。
“所以,你提前跳出来,”
他故作随意问出,“是担心大王子私自炸堤,还是为了替我背这黑锅?”
崔黛归沉默。
屋内又陷入静谧。
顾晏怦怦急跳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不该如此贪心。
他压抑着心底如丝如线渐渐裹紧的失落,将自己脸颊贴上她的脸,轻轻蹭了蹭。
“我们走吧。”
崔黛归手指倏地捏紧,一滴茶水晃出。
“就在方才二皇子主动出击,两军交接陷入鏖战,成王守在城外,静候时机收拾残局。。。。。。”
他想让她亲手报仇。
只有这样她才最为释怀,只有这样,她才不会一遍遍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本该如此。
人想要达成目的,本该自己亲自动手,哪怕头破血流。
他一向是如此想的,也这样做了,可轮到眼前,他竟生出退却的念头。
再如何周全的计划,也难免会出纰漏变故。
万一失败了呢。
万一他死在了李氏那些人之前呢。
便如今日,本该作为威慑的火药轻易便被发现做了假。
若他暗中转移的火药未起作用,若他当真不能再守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