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麽麻烦的…”崔璨暗自咕哝。
周序开的慢,好一会儿才看到还没歇业的一家,他在路边停了车,“等我一下。”
再上车时拿了个装着药的袋子。
崔璨下意识将手往自己这侧缩了缩。
车子并未隔绝雨声,雨滴砸在车窗上,震得人心一颤一颤的,车内寂静,只有周序扒拉塑料袋的声音。
她在这样的两重天里开口,声音像淬过冰雪:“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我家的事?”
这一次见面,他的肢体动作和眼神里都带了点儿超越同学情分的东西。
应当是怜悯,她已经收到过许多次。
周序从袋子里拿碘伏和棉签的动作一顿,察觉到她的低落,甚至有些不敢擡头看她。
“嗯。”
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过摔车,她竟然有些木讷,呆呆地看着他动作,被他照顾。
直到他打开碘伏盖子,拿着蘸好的棉签,要她伸出手。
家乡这边的男性朋友大多个子高大,周序尤甚,崔璨窝在副驾驶座中,看着他低头,眉眼如家乡春夏时节苍劲的山峦,年纪的增长愈发显他沉稳,可周序本就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崔璨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那只擦伤的手,掌心向上,几道细小的划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红。
“嘶…”她一瞬间痛得想要收回手。
“抱歉,”男人擡眼看她,踟蹰间伸出左手,慢慢地丶温柔地抓住了她指尖,“我轻一点。”
崔璨还是溢出了眼泪。
吧嗒一声,从周序的眼前低落,在女孩的外套上消弭于无形。
父母葬礼那几天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後来大多数时候是为上班和带小孩的琐事所纠缠,怨气逐渐大过了悲伤,在这个平平无奇的雨夜,她想起做小女孩的那几年她几乎没在雨雪天气独自上下学,父亲无论多忙多懒,都会开着他那辆些许破旧的出租车接送她。
她原本就没有收获很多很好的爱,弟弟出生後尤甚,可如今,却是连计较的资格也没有了。
眼前人的眼泪越来越多,洇湿了袖子处的一大块布料,周序擡手关掉了车里的灯,周遭陡然变黑,他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轻轻地丶温柔地拭去了崔璨的眼泪。
再小小心翼翼丶又不容回绝地抱住了她。
指腹细腻柔软的感觉还没有消失,那是她满是泪水的脸。
周序小时候曾看过周母是怎麽哄尚为婴儿的周玥琪,他如今照猫画虎,陌生而又僵硬地在崔璨的背上拍了拍。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只是在这个雨夜相拥,内心的静谧盖过雨水的汹涌,一切都很真挚,纯白得像高中时代,一群人相互打气鼓劲,就那样默默走到了终点。
如今这里,却只有她和周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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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序昨晚在金柳湾的家里住着,第二天一早送周玥琪上学,然後又回了北郡华府,定好了闹钟,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梦里崔璨还在哭。
不是在雨夜车里的无声落泪,而是更早之前,这也是他高中时候唯一一次见过她哭。
高三的时候年级里氛围还是很紧绷的,连总在楼道里晃悠的陆轲都不见了踪影。一次模考完毕,周序数学的压轴大题有一问思路没对,虽然还是第一,但总突破不了自己,心里郁闷的不行。
那时候学校还没分文科楼理科楼,每个年级一栋楼,高三顶楼的空教室多的是自习的人,周序就跑去高一那栋,也不是想做什麽,有时候单单只是站在高处俯视四下,心情和思路都会变得辽阔许多。
他推开顶层阁楼的门,视线一下子变亮,远处的晚霞和夕阳也变得清晰而漂亮。
脑海中正回顾到物理的一道大题,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女孩低声啜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