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脸嵌着精致的五官,眉骨稍稍突出,就有了股英气而坚毅的气质,可杏眼的灵动又中和了这一感觉,但不知为何,玥琪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哀戚,像这个时候的雨,是天气转凉的征兆。
周玥琪借着追根究底的缘由,再次轻嗅,这次可以确定这迷人的香味是从崔璨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浓郁,反倒有种经年累月的历史感。
因为是後调,所以格外清幽且迷人。
厄尔尼诺探讨完毕,她离开前只有一个想法:实在是太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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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爽在三楼的文科办公室和同事探讨国庆放假的作业题量,她已快到退休年龄,奈何这麽多年习惯操劳大小事宜,天生劳碌命。这两年学校里招来不少年轻老师,倒是显得教师队伍年轻了些,可成绩向来不会因你年轻就眷顾你。
“李主任,您那学生小崔,教的真不赖,”男老师刚从高一楼栋回来,扫了眼前两个班的问卷,对李爽大力举荐的年轻老师崔璨的好评如潮,他自然也不吝啬夸奖:“到底是名牌大学回来的,比咱们老土的教学方法好多了,学生们都喜欢。”
夹克淋了点雨,他到了位置上脱下,随即就将自己刚才看到的评价献宝似的拿去给李爽看。
关于崔璨,过硬却并不十分贴合教育行业的履历丶类似于空降般的任职丶个别老教师的大力举荐丶令人唏嘘的家庭事故,以及,足够引起注意的长相,在学校地理老师出现短缺的当t口,轻飘飘地引起一衆讨论。
李爽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本想说“那是当然”,又不好再次王婆卖瓜,索性也故作谦虚,“看看这次月考成绩吧,这孩子也没带过班,带不好我可也是要批评的。”
男老师哈哈一笑,办公室里也接着李爽的话头说起了这次的月考题目。
楼下没有三楼这麽热闹,崔璨保存好ppt,又将这一侧的窗户拉上,绿植因雨水而沾染几分晶莹,给这个苍白的角落带来些许盎然生机。
她整理好桌面,关掉笔记本电脑,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扫一眼时间,将一旁的外套穿上。这会儿雨仍不见小,意味着她不能骑小电驴,公交车得碰运气,从宜川一中到红旗小学,步行怎麽着也得小半个钟。
她拿起放在办公室门口的雨伞,在离校时又碰巧遇到副校长,是曾教过她一年的物理老师,多寒暄了几句,再次看手机时间,带了点儿着急,匆匆走入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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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轿车驶下高速,司机一丝不茍地盯着路况,车内连个音乐也没有,分外安静,车前的雨刷费力工作着,发出和玻璃摩擦的钝声,除此之外就是雨打在车身上的啪嗒声,又碎又密,和暗沉的天空一样,给人密不透风的压力感。
压力感也许是因为车後座上的人。
他借着拐弯暗自朝镜子里瞥了眼,身後的年轻男人眉头蹙着,衬衫领带松垮,脸上是些微的酡红。他尽量将车开的平稳,却还是在经过一排减速带时的弹起将人扰醒。
陈小军小心翼翼地开口:“序哥,到宜川了。”
周序撩起眼皮,乌黑瞳仁不减明亮,因为身体的不舒适甚至水汪汪的。他想开口说话,口腔中全是薄荷馀下的清凉,压住醉酒的不适,又偏甜,腻的他没好受多少。
淡淡“嗯”了声,想阖上眼皮继续休息,雨声就在耳边,忽然想起什麽,他擡手看了眼手表,在一来二去的动作中渐渐清醒,只是声音还带着哑:“是不是女儿放学了?先顺路去接孩子吧。”
司机没拒绝,道了声谢,刚刚妻子还发微信,问什麽时候回来,今天雨这麽大,喊他接一下。
他和父亲都是给周家当司机的,只是之前父亲有几次开错了道,差点误了事,周序就点名换他来,却没给父亲难堪,或许是看在他爸跟着周老总的时间之久,或许是打心底里的良善,父亲前半辈子开车落下不少毛病,被调去别的岗,薪资不减,反倒是落得个轻松。
车子停在红旗小学门前,陈小军撑了伞下车直奔教学楼,周序独自留在车内,宜川县距安平市快两个钟的路程,他睡了一路,此时没了困意,拧开矿泉水,偏凉的水温叫他舒适。
解开安全带,换了个不被束缚的姿势,在等待的过程中思索今天饭局上的几位领导会不会把这片地给他,市里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太多。桌上的暗涌他全当看不见,逢场作戏的奉承话也说,左右逢源的戏码他以前不屑,却是在三五年内迅速掌握,连带着喝酒的功力也水涨船高。
就怕扑了个空。
周序自嘲地笑笑,扭头看向窗外。
扑空也正常,反正他也是重新洗牌上桌的。深潭般漆黑的双眼微微睁大,像读书时候计算繁杂的公式和数据那般,思索下一步的牌该怎麽打。
陈小军很快牵着女儿过来,小姑娘好似怕他,脆生生叫了声“叔叔好”,坐在一旁安静地不吭声。
车子缓缓掉头,周序恍若福至心灵般擡头,看见了藏青色摇曳的裙摆,隔绝潮湿模糊的雨幕和漆黑沉重的大伞。
像一只受困而不得翩跹的雨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