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上清真人伊茹云,她的上清云宫一开始只是她的私人构建之物,逐渐发展壮大,最终变成空中的巍峨宫殿,她也由此开宗立派,广纳天下有义之士,凡叩问云宫之人,她都毫不吝啬自己的技艺学识。
一样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浇筑的心血,一样都发展成了庞然大物,没法轻易改动,他如今竟然觉得师父应该会理解他的苦衷,说不定还愿意替他接纳聆音阁。
但也只能是妄想了。在听闻他对于聆音阁的雏形构想之後,从未说过任何贬低之语的师父沉默了良久,竟然对他说出那般失望的话语,聆音阁建成这麽久,上清云宫也从来没有派人来过此地,他的师父想必依旧对他保持失望吧。
可他明明已经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奇观,为何师父还是那麽失望呢,甚至不允许座下的弟子前来观望。
白奇希有些不明白,但也不打算再去深究原因了,他已经不在乎师父的看法了,建成聆音阁的那天,他就已经出师了。
处在核心之中的长剑忽然颤动起来,打断了白奇希的追忆,他连忙来到中心,仔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的阵法。
灵石尚未消耗殆尽,节点连接也是贯通的,可撼天剑还是在颤动,像是承受不了这庞大的力量。
可它已经在这阵法之中呆了三百年,又怎麽会突然承受不起了呢?
白奇希心下疑惑,试图核验一下撼天剑的状态,还未等他查验完,撼天剑又停止了颤动,恢复如常,而他查验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莫非如今聆音阁的规格确实已经到了阵法承受的极限?白奇希若有所思,倒也正好,他没打算再继续扩建聆音阁了。
当归只觉得有那麽一瞬间,他和不知究竟身在何处的撼天之剑有了某种连接,但也只是一瞬,同步过来的感受是无比的压抑,令他皱了皱眉头。
而他面前,戴着面具的女子还在不断询问他:“客人,您想好了吗?”
聆音阁中除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之外,就是这些戴着面具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了,看上去像是聆音阁中负责接待指引的人员。
刚才他和乌衣本想在聆音阁中四处看看,却被戴着面具的女子拦下,她用柔和的语气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话,总结一下就是,既然来了聆音阁,就得见识一下聆音阁的招牌,这里的鲛人也分了天上中下四个品级,当归没认真听到底有什麽区别,但价钱上的区别就大了,现在她问的,就是当归有没有决定好选哪一个品级。
这话似乎不该问自己,毕竟他身无分文,当归于是转向了乌衣:“你觉得呢?”
乌衣是哪一种都不想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享受一下鲛人编织的幻境,于是他随口道:“最便宜的就好了。”
戴面具的女子又温馨地提醒了一下他:“一个房间一次只允许进入一个人,二位是都只需要下级鲛人吗?”
怎麽还要按人头收费呀,当归想抗议一下,转念一想也不是自己付钱,就还是算了。
这似乎意味着自己得和当归分开行动了,乌衣本就对这个地方抱有警惕,他摇了摇头:“不,一间就够了,我在门口等他。”
戴面具的女子一听,还想再劝劝什麽,乌衣径直打断了她:“一间,足够了,我说的够明白吗?”
他言语之中的强硬不容置疑,女子也知道这大概是个难缠的客人,她虽然作为负责接待指引的工作人员,劝导客人多多消费是她的本职工作,但也没必要为了工作搭上自己。
她立刻收了声,朝乌衣柔和地笑道:“当然,客人请随我来,下级鲛人的房间都在下面。”
越往下走,乌衣就能察觉到周围的客人修为越来越低,最後大部分都是些凡人了,他们有的甚至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能来到聆音阁体验一回鲛人编织的美梦就已经是倾家荡産了。
他们和周围的凡人格格不入,虽然一样都只付了下级鲛人的钱,但戴面具的女子知道他们不好惹,直接领着他们到了其中一间房前,引得一旁还需自己排队的凡人纷纷侧目。
当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朝戴面具的女子问道:“我这是算插队了吗?”
戴面具的女子依然态度柔和,她始终保持那标志性地温和语气:“并非如此,阁中也有不少和您一样好奇但保持怀疑态度的修士,他们一开始也会选择最低级的鲛人,但最後都会改变先前的印象。这些房间便是阁主特意准备的,相信您在体验过後也会改变之前的想法。”
她越是将鲛人幻境说得神乎其乎,当归心里就越没底,这听上去已经不止是幻境的问题了。
他又看向乌衣,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安慰他,无论发生什麽事,还有他在外面。
戴面具的女子于是朝着房门伸出手,原本的雕花木门就忽然激起一片涟漪,而後化作了一面水镜,想来聆音阁阁主也早就考虑到了可能会有人硬闯,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虚假的,只有阁中之人才知道真正的通路。
怎麽又是水镜?上一面水镜还是在廊桥,乌衣说那是一种障眼法,实际上是一种传送阵法,那岂不是说,他一进去也会被不知道传送到哪里去,乌衣就算等在外面也离他很远?但现在退缩会不会显得他胆子很小啊?
于是怀着如此忐忑纠葛的心情,当归朝着水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