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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星火三（第2页）

“汤放在厨房了，记得喝。”许诺在他身後说，声音轻轻的，“凉了我再给你热。”他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仿佛在哄一个孩子睡觉。卧室门被砰地关上，许莞靓靠在门後，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被人烦到这种程度。以前跟人打架，再横的对手他都不怕，可面对许诺这种软磨硬泡丶阴魂不散的，他是真没辙。

他掏出手机，翻出许瞳嘉的微信：【你堂弟是不是有什麽毛病？】许瞳嘉几乎是秒回：【我早就觉得了！他今天早上还问我你喜欢什麽颜色丶爱吃什麽菜丶睡觉打不打呼，我说他是变态，他还笑！】许莞靓看得眼皮直跳。这已经不是骚扰了，是变态。他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想睡一觉躲开这糟心事，可脑子里全是许诺的脸——笑得纯良的脸丶带着危险笑意的脸丶委屈巴巴的脸，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狐朋狗友打来的：“靓仔，到哪儿了？就等你了。”“马上到。”许莞靓揉着发胀的太阳xue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他换了件黑色连帽衫，把帽子戴得很低，从卧室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厨房的碗洗干净放在沥水架上，保温桶不见了，垃圾桶里多了个白色塑料袋，是早上银记肠粉的袋子。这家夥，连垃圾都帮他倒了。

许莞靓皱了皱眉，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他快步走出家门，下楼时特意往香樟树下看了一眼，没人。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笑着跟他打招呼：“靓仔，去找朋友啊？你弟弟刚走，说在前面路口等你呢。”许莞靓的脚步顿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路口，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许诺靠在一辆白色特斯拉上，正低头看着手机，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像幅精心绘制的画。“操。”许莞靓骂了句脏话，转身就往小区另一头走。

他宁愿绕三公里路，也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三）“老地方”大排档藏在巷子深处，门口摆着几张塑料桌，油腻腻的，桌腿下垫着瓦片才不会晃。老板是个光头，看见许莞靓，老远就喊：“靓仔，好久不见！退伍了？”“嗯。”许莞靓拉开塑料凳坐下，“来一箱啤酒，两斤小龙虾，要辣的。”“好嘞！”光头老板应着，转身进了厨房。

几个狐朋狗友早就到了，看见他，纷纷起哄：“哟，许哥回来了！在部队没被练死啊？”“滚蛋。”许莞靓笑着踹了旁边的人一脚。这些都是他高中时的“战友”，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被教导主任抓去训话。

他去当兵後，联系就少了。“说真的，靓仔，你怎麽突然回来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他叫阿浩，以前是他们的“军师”，打架前总爱分析战术，“我爸还说你肯定能留队呢。”“不想待了。”许莞靓开了瓶啤酒，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的躁意消了点。“回来好，”

另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拍他的肩膀，“咱们哥几个再聚聚，我爸最近弄了个健身房，你去当教练呗？凭你这身手，肯定火。”

许莞靓没接话。他对当教练没兴趣，太麻烦，还得跟人打交道。他就想找个能发呆的活，比如开个便利店，或者去码头扛货。

小龙虾很快端上来了，红彤彤的，裹着辣椒和花椒，香气扑鼻。几个人立刻埋头苦吃，辣得嘶哈嘶哈的，啤酒一瓶接一瓶地开。“对了靓仔，”阿浩突然说，“刚才看见你堂弟了，就在巷子口，是不是叫许诺？”许莞靓的动作顿了顿：“你看见他了？”“嗯，”阿浩点点头，“站在树底下，盯着咱们这儿看，眼神有点吓人。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就直勾勾地看着你。”

许莞靓咬着小龙虾的手猛地收紧，虾壳被他捏得粉碎。他转头看向巷子口，树影婆娑，没看见人，但他知道，许诺肯定没走。那家夥就像个幽灵，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来。

“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黄毛突然笑着打趣，“天天跟着你，跟个跟屁虫似的，比女朋友还黏人。”“放狗屁。”许莞靓瞪了他一眼，灌了口啤酒，试图压下心里的异样，“他就是有病。”

“我看不像，”阿浩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分析，“你没发现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特专注，跟看猎物似的。”“滚蛋，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许莞靓嘴上骂着，心里却有点发毛。阿浩说的没错，许诺看他的眼神确实很专注，专注得让他浑身不自在。但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许诺对他有意思。他们是堂兄弟，都是男的，怎麽可能？

许诺肯定是闲的，高考完没事干，拿他寻开心呢。正想着，手机响了，是许诺发来的微信：【哥，少吃点辣，你胃不好，容易胃疼。】许莞靓看着屏幕，气得想把手机扔了。

这家夥到底在哪儿？怎麽连他吃小龙虾都知道？他没回，把手机调成静音，继续跟朋友喝酒聊天。可心里像是长了草，坐立不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不管他看向哪里，那道目光都如影随形。喝到傍晚，夕阳把巷子染成橘红色。

许莞靓已经有点晕了，被朋友扶着站起来，脚步虚浮。“我送你回去？”阿浩问。“不用，”许莞靓摆摆手，“家就在附近。”他摇摇晃晃地往巷子口走，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点。

快到巷口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猛地转头看向那棵树——果然，许诺就站在树後，手里拿着件黑色外套，看见他看过来，立刻露出笑容，像只被抓住现行的猫。“哥，你喝多了。”许诺快步走过来，想扶他。“滚开。”

许莞靓甩开他的手，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哥，小心点。”

许诺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趋，像个忠心耿耿的保镖。两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小区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路过一家糖水铺时，许诺突然跑过去，买了碗姜撞奶回来，塞到他手里：“哥，喝点姜撞奶醒醒酒，暖暖胃。”

碗里的姜撞奶还冒着热气，姜的辛辣混着奶的香甜，钻进鼻腔。许莞靓盯着那碗姜撞奶看了两秒，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口塞进嘴里。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像团小火苗，驱散了酒意带来的寒意。他小时候胃不好，一喝凉的就疼，王桐总爱给他买姜撞奶，说能养胃。这事，他以为早就没人记得了。

“好喝吗？”许诺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许莞靓没说话，低头一勺一勺地喝着。姜撞奶甜中带辣，是他熟悉的味道，可不知怎麽的，喝着喝着，心里突然有点发堵。回到小区，路过中心花园时，看见许瞳嘉和林薇薇坐在长椅上聊天。

林薇薇穿着件米白色羽绒服，头发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秀气。“哥！”

许瞳嘉看见他们，立刻站起来，目光在他和许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点探究，“你喝酒了？”“嗯。”许莞靓把空碗递给许诺，脚步还有点晃。林薇薇也站了起来，目光落在许诺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许诺，你也在啊。”

“嗯。”许诺的回应很淡，眼神还停留在许莞靓身上，“哥喝多了，我送他回家。”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起来，与之前对许莞靓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他扶着许莞靓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许莞靓想甩开他，却没力气，只能任由他扶着往前走。路过长椅时，他听见林薇薇小声问许瞳嘉：“许诺最近是不是总跟着你哥啊？”许瞳嘉的声音带着点困惑：“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他以前跟我哥都不怎麽说话的……”

後面的话，许莞靓没听清。他的头越来越晕，靠在许诺身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扶上楼梯，打开家门，扔进沙发里。有人用湿毛巾擦他的脸，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

“哥，喝点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温柔。许莞靓睁开眼，看见许诺正拿着水杯喂他。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像把小扇子，浅褐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专注得让人心慌。

“许诺……”他想说什麽，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睡吧哥。”许诺把他的头往沙发靠垫上放，盖了条毛毯在他身上，“我在这儿陪你。”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而深邃，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情感。许莞靓没力气反抗，闭上眼睛，很快就坠入了梦乡。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军营，训练场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睁不开眼。

他看见许诺站在对面，穿着和他一样的迷彩服，冲他笑。他想揍他，却怎麽也跑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诺越走越近，最後停在他面前，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哥，我喜欢你。”

许莞靓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後背。客厅里空荡荡的，夕阳的馀晖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凉了的白开水，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是许诺清秀的字迹：【哥，我回家了。晚上别吃辣，我给你点了白粥，记得热了吃。】

许莞靓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心脏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个荒唐的梦甩掉。肯定是喝多了，才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许诺是他堂弟，他们是家人，好烦！！！！他拿起手机，想给许诺发消息让他别再烦自己，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广州的夜晚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绚烂而温暖。许莞靓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灯火，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好像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