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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星火一（第2页）

当兵这三个月，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紧急集合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刚躺下，哨声就响了，得在三分钟内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冲到楼下。现在沙发软得像云朵，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许莞靓迷迷糊糊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爸”的名字。他皱了皱眉，划开接听键。

“喂。”

“你到家了？”许景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许莞靓能想象出他此刻板着脸的样子。

“嗯。”

“你妈去国外演出了，我在学校有会，”许景钟顿了顿，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妹妹今天高考最後一门，下午五点半放学，去接她。”

许莞靓刚想说自己累得动不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认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屁股底下的沙发垫被压出一个坑，他拍了拍，抓起外套往门口走。

楼道里碰到邻居张阿姨，对方上下打量他：“哟，莞靓回来啦？这军装穿着真精神，怎麽不当了？”

“不想待了。”许莞靓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你这孩子，”张阿姨叹了口气，“你爸为你操多少心？当初让你去当兵，不就是想让你有个正经出路……”

许莞靓没接话，拉开门走了。他知道邻居们背後都怎麽说他——许教授家的大儿子，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打架倒是一把好手，现在连兵都当不下去，真是白瞎了那身好皮囊。

他沿着人行道往妹妹的高中走，路边的商店挂起了红灯笼，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年味已经浓了起来。路过一家奶茶店时，他停下脚步，想起妹妹许瞳嘉最爱喝珍珠奶茶，三分糖，加椰果。

“麻烦来杯珍珠奶茶，三分糖，加椰果。”他站在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羽绒服口袋里的退伍证。

店员打包奶茶时，他瞥见墙上的电子日历——1月15日。离妹妹高考结束刚好一周，这丫头估计考得不错，不然早打电话来报喜了。

拎着奶茶走到校门口时，正是放学时间。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涌出来，像一群刚出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考题和假期计划。许莞靓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扫来扫去。

他和许瞳嘉长得不太像，妹妹随母亲，眼睛大，皮肤白，笑起来有两个梨涡；他随父亲，眉眼深，下颌线锋利，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凶。但兄妹俩从小就亲，许瞳嘉小时候被同学欺负，都是他拎着书包冲上去把人揍趴下。

“哥！”

清脆的女声穿透嘈杂的人潮，许莞靓擡头，看见许瞳嘉背着书包朝他跑过来。她比三个月前高了点，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毛衣，书包带子斜挎着，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这儿。”许莞靓举起手里的奶茶。

许瞳嘉眼睛一亮，扑过来抢过奶茶，吸管戳进去猛吸了一大口：“还是哥懂我！妈说你今天回来，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呢。”

“刚到家。”许莞靓帮她把歪了的书包带扶正，“考得怎麽样？”

“稳了！”许瞳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数学最後一道大题我做出来了，英语听力也没怎麽错。对了，你怎麽不当兵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部队干出一番大事业呢。”

许莞靓瞥了她一眼：“你哥我天生不是当兵的料。”

“才不是，”许瞳嘉吸着奶茶，眼睛亮晶晶地打量他，“你穿军装肯定特别帅！可惜我没看见……哎，哥你看，那不是许诺吗？”

许莞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校门口的台阶下，一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男生正背着书包往外走。男生身形很高，比周围的同学高出小半个头，肩膀挺得笔直，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合身。他走得不快，侧脸在夕阳下划出清晰的轮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干净的线。

是许诺。

许莞靓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两秒，就移开了。他对这个堂弟没什麽印象，只记得小时候家族聚会上，许诺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书，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吵吵闹闹。後来听说他成绩一直很好，是年级里的尖子生，跟许瞳嘉经常被拿来比较——当然，被比下去的总是他这个做哥哥的。

“他一个人？”许莞靓收回目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好像是，”许瞳嘉盯着那边，“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啊？也是我们年级的，叫林薇薇，听说跟他报了同一所大学。”

许莞靓顺着她的视线又看了一眼，许诺身边确实跟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正仰头跟他说着什麽，脸上带着笑。许诺微微偏着头听，没怎麽说话，但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走了。”许莞靓拽了拽许瞳嘉的书包带，“回家了。”

“哎等等，”许瞳嘉还在看，“他们好像在说中山大学……哥，你说我报中山大学怎麽样？离家近，而且那边的岭南建筑系特别厉害。”

许莞靓脚步一顿：“你不是一直想去清华吗？”

“那是以前，”许瞳嘉耸耸肩，“我觉得中山大学挺好的，再说……”她没继续说下去，吸管搅着杯子里的珍珠，眼神有点飘忽。

许莞靓没追问。他这个妹妹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细得很，决定的事很少会改。他拎起她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里面大概装着复习资料和换洗衣物，入手沉甸甸的。

“走吧，冻死了。”他把行李箱扛到肩上，迈开步子往家走。

许瞳嘉赶紧跟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爸知道你不当兵的事了吗？他没揍你？我跟你说，你不在家的这几个月，爸天天念叨你，说你要是能有许诺一半省心就好了……”

许莞靓没接话，耳朵里却自动捕捉到“许诺”两个字。他想起刚才在台阶下看到的那个背影，确实比自己高，肩膀也宽，站在人群里像棵挺拔的树。

回家的路不长，许瞳嘉却把这几个月的新鲜事说了个遍：班主任生了二胎，数学老师讲课还是那麽催眠，班里的情侣偷偷在操场角落接吻被教导主任抓了现行……许莞靓偶尔“嗯”一声，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

楼道里碰到楼上的李奶奶，对方看见许莞靓，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不是莞靓吗？回来啦！瞧瞧这身子骨，结实！”

“李奶奶好。”许莞靓点头问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奶奶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你爸前两天还跟我念叨，说你在部队表现好，说不定能留队……”

许瞳嘉赶紧打圆场：“奶奶，我哥是回来过年的，过完年再说别的。”她一边说一边给许莞靓使眼色，推着他往家门口走。

打开家门，暖气扑面而来，把外面的寒气挡在了门外。许莞靓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脱鞋时闻到厨房里飘来饭菜香——王桐大概是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