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心态,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我恨帝国那些人,我每一次看见实验室,恨意就多一分,许多次我都想不管不顾地杀了他们,可这样我就成为了像他们那样的人。”路裴沅呼吸放轻,手指颤抖着。
他怕做出不正确的选择,後悔一生的选择。
“我连自己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的身世像是一团浓雾,我拨开一层发现里面还有许多层,为什麽要隐瞒我是谁,为什麽不告诉我帝国原来是这样,为什麽我会这麽痛苦。”
哽咽的尾音落下,如果可以,他还是愿意做以前那个横冲直撞的自己。
“我再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军人了。”
路裴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样热烈爱着帝国的他,把终生都愿意奉献给人民的他,在这一刻明白了死去卫兵的心理。
明知道那些人是如此痛苦,却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以一个助长者的姿态,继续看着他们坠入痛苦深渊。
“要是当初我死在战争中,就不用面对这样伤痕累累的帝国。”
如今路裴沅好似要把所有的压力都宣泄出来,一股脑的都倒给雷契尔。
眼前突然一黑,身体陷入雷契尔的怀里,背上轻柔的掌心拂过,给予路裴沅最大的安慰。
“我们小路已经做得很好了,帝国这样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怪贪心不足,我知道你想去解救他们,可你如果真的死在战争里,那些人怎麽办呢,你让他们一辈子都当活体实验吗?”
雷契尔语气柔软,像是在给路裴沅讲故事,他的手轻轻拍打着路裴沅的肩膀,就像电影里母亲哄孩子睡觉一般。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衣领,随後便像止不住的小溪,一串接着一串。
“你总是心软,心软不是缺点,可在你身上是缺点,狠下心来,那些人都不值得你同情,实验室的哪个人是干净的呢,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做,就不会有人做,可谁能逃过心底的欲望。”
“不要担心,你是一个好领袖,是帝国年轻上位元帅之一,他们对帝国贡献不小,你也不会落後他们,在战争里你永远都是常胜将军。”
“你要走在最前面,走在所有人前面,下次见面的话大概率会在战场上,你是帝国人啊,你怎麽是帝国人呢。”
“其实我们始终都是敌人啊。”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不管路裴沅每次和雷契尔见面时,用多大的努力忍住不去想,可这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路裴沅瞳孔颤动,下一秒紧紧握住雷契尔的手,他想让雷契尔别说,不要说出口,这样他还能自己骗骗自己。
“我总说你太过于心软,可我的行为次次都让你心软,路裴沅,你还能杀虫族吗?如果现在有一只虫子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能狠心结束它的生命吗?”
雷契尔隔着太空服抚摸路裴沅的脸颊,深深地看着他,眼里的不舍快要溢出来:“我不该和你见面的,但是忍不住啊,帝国和虫族不会停战的,我们一直都是敌人。”
“你知道黑高立星球和红掠超星吗?”
路裴沅不肯开口说话,这两颗星球离得很近,比以前的蓝星和月球还要近,因为距离太近,两颗星球的物质都是漂浮着的,可後来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他们两个距离突然变得更近了,对于天文局来说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
两颗行星围着恒星转动,固定轨道还能变化,可就是这一变化让两颗星球发生了剧烈反应,小一点的黑高立几乎面临毁灭,眼看着星体内部要发生聚变。
可在後面的时间里,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距离,黑高立再次稳定下来,恢复生机。
所以他们就是黑高立和红掠超星吗?只能维持在一定的距离,不能前进一步,否则其中一方就会面临毁灭的打击,是这样吗?
极光不知在什麽时候消散了许多,路裴沅看不清雷契尔的面容,黑暗再次笼罩这颗星球。
“以後在战争中想见的话,就不要心软了,结束战争的能力,我们都无法拥有,被仇恨推动着前进。”雷契尔垂下眼眸,露出多日以来的疲惫。
元帅的继承记忆让雷契尔清醒的每一刻都是痛苦的,每一任虫族元帅在撕扯着雷契尔,或许记忆都是有生命的,一旦雷契尔有结束战争的念头,记忆就会凶恶地朝他扑来。
无法终止的战争。
“不,会有办法的,会有结束的一天,很快了很快了,只要我……”只要我推翻中央,得到民衆的认可。
不会有人希望战争的,所有牺牲的军人,都想结束战争,他们的家人在帝国等着他们,不要再有人因为战争死亡了。
雷契尔摇头:“停不下了,我已经无法停止了。”他喃喃自语,摘下耳朵上的联络器,脸上再度浮现痛苦的神色。
路裴沅听不到雷契尔在说什麽,十分焦急,他不停做着口型,让雷契尔戴上联络器。
雷契尔把联络器凑到嘴边,看了路裴沅很久,久到极光全部消失,再也无法看清他的脸,才缓慢说道:“再见了小路将军。”他松开了牵住路裴沅的手站起身朝着飞船走去。
飞船闪烁的灯光指引着他前进的脚步,不能心软,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心软,计划一定要完成。
路裴沅好似在在悬崖边上,上一秒还在因为抓住了树枝而雀跃,下一秒树枝突然断裂,他坠落谷底,摔得遍体鳞伤。
雷契尔说得没有错,他们只是敌人,就如同黑高立和红掠超星,相互制约,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剧烈呼啸的风又至,这次的风更大了,带着寒意,吹得人睁不开眼睛,风沙扬起,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刚走到这里,以为是世界的尽头,可在尽头还有分叉路,他们终是走向了两条不一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