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天他总是做噩梦,梦见他和盛矜与一起坠海那次,盛矜与没能抓住他,铅块一样沉重的身体逐渐沉进深海,他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奔来,却总也抓不到。
醒来时常常是大汗淋漓,快要窒息一般喘着粗气。
苏涸起身把擦干净的杯子放回去,玩笑道:“少看点小说吧。”
临近傍晚,轮值的店员换了班,只剩崔焕一个,店里离不了人,他拜托苏涸去附近的快餐店,取回定好的晚饭,两人份。
苏涸拎着盒饭穿过小巷,就听见一旁巷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偏头看过去,歪歪扭扭的醉汉截住了一位长发女子的路,正不依不饶的纠缠,苏涸想也不想就走进去,还不忘把盒饭放在安全的位置。
他想起盛矜与闲来无事曾教过他格斗术,虽然苏涸学得不精,但起手总还是像点样子,勾过醉汉的肩膀伸脚一绊,人就被他撂倒了。
大概是倒得太快,男人觉得丢了面子,挣扎着爬起来时随手捡了块碎石扔过来。
苏涸下意识闪身,将将让碎石擦身而过,再擡头,就听砰一声,醉汉被女人一脚踹进了垃圾堆里。
他这才有时间看一眼面前这位女性,五官看不出年纪,约莫也就三十来岁,脸上化着淡妆,上身穿了件小皮衣,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後,看着颇为干练。
女人习以为常地拨了镇上派出所的电话,大概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等交代完情况,女人看过来:“谢谢你啊弟弟,来我的酒馆喝一杯吗,就在前面?”
苏涸已经把盒饭捡起来,闻言登时看过去,不确定地问道:“您就是‘引言’酒馆的老板吗?”
女人走出昏暗的小巷,站在灯光下看清了苏涸的脸,表情状似恍然大悟:“是你啊,先跟我回来吧。”
苏涸一头雾水地跟在女人身後回了酒馆,方才灯光太暗,他没有看清女人的脸,如今看清之後,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是这双眼睛,好熟悉。
就想……像盛矜与不那麽冷淡的时候,眼角有笑意时,和她的眼睛一样好看。
“盯着我做什麽?觉得我像你的一位故人?”女人拢起头发,利落地扎起高马尾。
这种话说出去,都像是被用烂了的搭讪开场白,苏涸抿唇摇摇头。
那边崔焕见了来人了,就从後厨迎出来,看见女人後就笑:“老板!您怎麽提前回来了,邱叔昨天电话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呢。”
“别吃盒饭了,走,带你们开小竈。”
女人潇洒转身,崔焕兴奋大叫一声,回头朝苏涸招了招手,懒懒散散地抱着胳膊跟了出去。
苏涸稀里糊涂随着出了门,几个人在一家粤菜小馆点齐一桌菜,苏涸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总是欲言又止,女人大概是看见了,淡淡地说:“我姓杨,怎麽称呼随意。”
“杨小姐,我什麽时候可以回去?”苏涸放下碗筷,认真看着她。
“现在你的命可很值钱呢,小朋友。”女人凤眸瞥他一眼,镇静自若地说,“你且安心住着,救你也不是为了拆点零件拿去卖,但确实是有所打算,我知道你在急什麽。”
女人顿了顿,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又道:“放心,不会让你躲躲藏藏太久,等……时机到了,还你自由。”
苏涸默默点点头,他虽没什麽心机,识人还是会看的,这里的人对他确实没恶意,就是不知道与盛矜与是敌是友,能不能信。
又在酒馆後院待了一晚,隔天苏涸早起,看见前厅屏幕上正在播报财经新闻,盛家主事人去世引起轩然大波,葬礼浩浩荡荡,集团也开始一轮大换血,引起光洲金融圈动荡。
他盯着屏幕动作慢下来,渐渐站在原地。
画面上,一片黑压压的人西装革履站在港口岸,神色肃然,天上飘着毛毛细雨,一柄黑伞撑在盛矜与头顶,却遮不住半点雨丝。
潮湿的雨让他额前发丝打卷,一身素黑,胸前带着一枚白色孝牌,周身凛着一团肃杀的气。
镜头停了三秒便一闪而过。
苏涸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隐隐觉得煎熬,他好像,真的有些放不下盛矜与了。
苏涸转身回了後院,却听见廊道里传来一男一女对话声,他微微探头瞧了几眼。
这个男人没见过,身材高大,侧脸已有些老态,还横着条疤,又冷又凶。
可他略微一侧身,却漏出了另外半张残缺不全的脸,大半张脸的皮肤都像融化过一样,显然是烧伤。
“他们毕竟是父子,他未必会愿意与他父亲反目,如果他什麽也不做,几十年後,盛氏就会安安稳稳交在他手里,他何必折腾。”杨老板手抄在风衣口袋里说道。
“你小看他了,先前小少爷羽翼未丰,可能不是盛宗澜的对手,但这两天他的行事都很果决,不逼一把,人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样的奇迹。”
“什麽逼一把?”
男人信誓旦旦地说完,杨老板犹疑地看他一眼,男人开口为她解惑。
“人没有牵挂才会无敌,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但也会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到这,男人看向杨老板,眼神中似有些缱绻。
“他比当年的我更有资本,没什麽做不到……我放在这里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勇气。”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