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摆放着一幅《陇山夜雨问道图》,随着画卷徐徐展开,苍茫画景跃入眼帘。
阁主见燕王目光灼灼凝望,心中已有成算,惋惜开口:“此画确是辛大家的真迹无疑,只可惜一角被雨水打湿,到底留下了瑕疵。”
“无妨,”燕王指尖轻抚画卷,仔细观察着画上一草一木,随口问了一句,“你说那献画之人是何人?”
“是一女郎,姓周。此画卷已经是名家所画,她却声称还有更多珍品。若是她下次再来献画,小人自然帮燕王殿下留着。”
阁主抬手,给燕王去指着画上细节,交谈间,一青衣侍从门外快步走进,到阁主身边,附耳低语数句。
阁主神色微微一变,眼中浮起亮光。
“那献画的周女郎恰好今日也来天珍阁了,此刻就在楼下,燕王可要赏脸去见一见?”
燕王抬手,笑道:“不必了,若当真有珍品,经由你手下次再献于我便是。”
阁主连连应下,燕王殿下日理万机,岂能一平民女子可以随意接近的?
他殷勤随侍在侧,一边下楼一边介绍道:“阁中还得了几件珍宝,殿下可要再移步一观?”
燕王兴致恹恹,目光始终未离手中画卷。
经过门前,柜台前立着一位穿桃红罗裙的女郎,微风徐来,她幕篱轻纱如烟一般朝他飘来,萧洛之侧身避开,擦肩而过的刹那,却见她臂弯抱着一卷书画。
“姑娘可否将画借某一观。”萧洛之驻足。
女郎蓦然回首,仰起头看来,轻纱遮住了她大半容颜,使得她面容朦朦胧胧,“公子?”
那是一道清婉的嗓音,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萧洛之笑道:“我观姑娘此画实在不凡,可否请某细细一观?”
女郎性格极好,闻言未曾退却,笑盈盈道了一声“好啊”,将画卷慢慢展开。
萧洛之的心仿佛画卷被击中。
画卷之中,描绘的是西方极乐世界,一尊弥勒佛善跏跌坐在莲台上,身后飞天飘舞,宝树璀璨,青绿颜料与朱红丹砂交织,绘出慈悲菩萨,霓裳飞天,满目金碧辉煌,一切如梦似幻。
阁主的声音从旁传来:“这一位周女郎,便是先前献画之人。”
萧洛之这才回神,看向面前女郎,示意阁主莫要声张身份,道:“免贵姓陆,今日为姑娘前些典当的《陇山雨夜问道图》而来,不想在此遇到姑娘,实在是缘分。此画是何名目?能绘得如此精美,实在是我生平仅见。”
女郎耐心解答:“此画是《西方净变图》,所绘乃佛门故事,西北画师仿照西域壁画技法绘制,只是这般胡汉交融的画法,带着太多异域之气,流传范围有限。”
萧洛之目光在画卷上流连,道:“在下对此画实在心折,可否邀姑娘与我详谈,介绍一二。”
帘幕下响起一声清脆笑意:“好啊。”
二楼最里头的一间雅间,鎏金香炉袅袅升起青烟,随着屋门打开,年轻男女从外走进来,至案几旁相对坐下。
此房间虽看似素雅,然无论是墙壁上悬挂的山水画、桌案上摆放的青釉梅瓶、亦或是一案一椅,皆是不露声色的千金之贵,富贵且低调。
烟气慢慢缠绕上二人衣袍。
萧洛之将画卷铺在案几上,抚摸着细腻的笔触,正要开口询问,便见面前女郎抬起手腕,取下头顶幕篱。
轻纱之下,她面容秾艳,色若桃李。
他目光怔忪,又不动痕迹地礼貌移开,道:“此画卷线条如此平稳,用色老练,因当出自大家之手,但颜料似乎极新,是才画成不久?”
元朝露笑道:“公子好眼力,此画出自陇西一带佛窟画师之手,曾负责修缮敦煌佛窟,最擅长以缥缈线条,勾勒出神佛之姿。”
她娓娓道来,指尖轻点画中一处,“你且看此处是描金画法,精美非凡,此画她完成不久,就托我转卖。”
非也。
此画乃是元朝露所画。
初来洛阳她为了给阿姐寻药,在各大药铺间行走问药,花费出去巨额银钱,实在入不敷出,便想到卖画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