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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梦 木偶戏三(第1页)

第十梦木偶戏三

饭罢离了迎客楼,暮色已浸得浓了,沿街灯笼次第亮起,晕开一片片暖黄光晕。莫秋榆领着几人往夜落市去,刚拐过街角,喧嚣便如潮水般涌来——各色摊贩支着油布棚子,竹架上挂满了七彩琉璃灯,风吹过,叮咚作响;糖画儿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间便转出只活灵活现的兔子;蒸糕笼屉掀开时白雾腾起,裹着米香漫过整条街;还有卖皮影的丶耍杂耍的丶弹唱小曲儿的,吆喝声丶锣鼓声丶孩童嬉闹声搅在一处,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穗无厌被这热闹惊得忘了方才的哭意,小手里还攥着那老翁给的戏子木偶,木娃娃穿着粉色戏衣,袖口绣着金线,她不时低头摸一把,小脑袋东张西望,攥着木偶的手也松了些。莫秋榆眼尖,瞥见巷口摆着只大鱼缸,里头十几尾锦鲤游得正欢,红的似霞,白的如雪,还有条银鳞锦鲤,鳞片在灯笼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忽然来了兴致,拽着穗无厌的小手就凑过去,故意板起脸,声音却带着几分戏谑:“小无厌你瞧,这鱼肥得很,我买下来杀了给你煲汤,保准鲜掉眉毛,好不好?”

穗无厌顺着他手指看去,银锦鲤正摆着尾巴从缸壁游过,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含着水。她猛地摇头,小手往回缩:“不要!它会疼的!”

“傻丫头,”莫秋榆挑眉,故意逗她,“杀了就不疼了,况且这鱼肉嫩得很——”

“你是坏哥哥!”穗无厌不等他说完,小脸涨得通红,挣开他的手就往沧纤辰身後躲,小身子还在微微发颤,手里的戏子木偶被攥得更紧,显然是真动了气。

莫秋榆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唉,这孩子,以後可怎麽办啊……”

沧纤辰垂眸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後丶只露出半张脸瞪着莫秋榆的穗无厌,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才擡眼看向莫秋榆,声音平淡无波:“她还小,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呸,多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子。”精卫在一旁看得直撇嘴,索性走上前,一把将穗无厌从沧纤辰身後拉出来,晃了晃手里的碎银子,“走,姐姐带你买糖去,不理这俩老没正经的。”

“糖?”穗无厌眼睛一亮,方才的气性顿时消了大半,拽着精卫的袖子就往外跑,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戏子木偶,“好!要桂花糖!”

陈涧站在原地,看看跑远的精卫和穗无厌,又看看并肩站着的莫秋榆与沧纤辰,一时有些无措。他迟疑片刻,想起方才饭桌上两人那沉默相对的模样,终是脚一擡,快步跟上了精卫——总觉得那俩人凑在一起,气氛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夜落市越往里走越热闹,精卫果然给穗无厌买了串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琥珀色的糖块裹着金黄的桂花,咬一口甜得舌尖发颤。走到巷尾时,有个老婆婆摆着小摊卖荷花,翠绿色的荷叶上托着几朵粉白的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瞧着与云辰锦寺的荷花有几分相似。

“姑娘买朵荷花吧?香得很呢。”老婆婆笑着递过一朵,穗无厌凑过去闻了闻,眉头却微微皱起——这花香里混着股浓郁的脂粉气,不如寺里的清雅,闻着竟有些发闷。可她看着那花瓣饱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左手抱着戏子木偶,右手捏着荷花,小步子迈得欢快。

莫秋榆与沧纤辰慢悠悠地跟在後面,被几个卖字画的摊子绊住了脚,等回过神来,早已没了精卫三人的踪影。夜市里人挤人,灯笼的光在攒动的人影间明明灭灭,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街心那棵老槐树下找到了他们。

老槐树浓荫如盖,树下搭着个戏台,台上正唱着《黄鹂游园》,旦角水袖翻飞,唱腔婉转,引得台下人阵阵叫好。精卫踮着脚看得入神,手指还跟着拍子轻轻点着;穗无厌被她抱在怀里,手里的戏子木偶垂在衣襟前,与台上旦角的衣饰隐隐呼应,她小脑袋随着戏台的方向转动,眼睛瞪得圆圆的;连一向沉稳的陈涧,也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三人都没注意到,莫秋榆与沧纤辰已站到了身後。

莫秋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戏台,忽然低声对沧纤辰道:“这戏文,倒像是去年在江南看过的那出。”

沧纤辰“嗯”了一声,目光却掠过戏台,落在了穗无厌手里那朵被脂粉气熏着的荷花上,又扫过她紧抱在怀里的戏子木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转瞬即逝。

台上的锣鼓声渐歇,那抹艳色身影旋身入了後台,水袖扫过帘布的刹那,穗无厌才猛地回神。身侧的精卫仍直勾勾盯着空台,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陈涧搭在栏杆上的手还维持着托腮的姿势,指节分明的手背上泛着薄红,莫秋榆虽未作声,眼底却还漾着方才的光影——竟无一人察觉她悄悄挪开了步子。

人群依旧攒动,热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穗无厌蜷了蜷手指,攥紧了怀里那只花旦木偶,木头被体温焐得温热。她仗着身量小巧,如条滑溜的小鱼,顺着人群缝隙钻,冰凉的指尖偶尔擦过旁人衣料,引得几声低斥也顾不上。後台入口挂着半旧的蓝布帘,风一吹便晃出里头的人影,她踮脚往里望,正见那花旦坐于镜前,擡手卸下满头珠翠。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发间碎成星子,刚摘下的凤钗还缀着细碎的珍珠,垂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光。穗无厌忽尔屏住了呼吸,怀里的木偶仿佛也活了过来,眉眼间竟与眼前人有几分重合。她悄悄挪过去,绣着缠枝纹的小花鞋踩在青石板上,鞋底软薄,只发出轻得似虫鸣的声响。

“姐姐。”她细声细气地唤,小手轻轻拽住了对方水绿色的裙裾。

花旦回过头时,鬓边还斜插着支银步摇,流苏扫过脸颊,带出一点痒意。她见眼前的小娃娃,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怀里抱着个眼熟的木偶——正是照着她今儿的扮相做的。“这是……送与我的?”她笑着蹲下身,脂粉未褪的脸上漾开温柔的涟漪,指尖触到木偶时,能摸到雕刻的细纹。

穗无厌把木偶往前递了递,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衣袖,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姐姐比它好看。”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尾弯成月牙,“像月亮落进台子里了。”

花旦被逗得轻笑出声,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触感柔软得像团云。“你这小机灵鬼。”她声音里带着点刚唱罢戏的微哑,却更添了几分温和,“倒是比这木偶鲜活多了。”

腕间的步摇晃了晃,穗无厌盯着那抹流光,忽觉心里像被什麽填满了,暖融融的。

“穗无厌!”

陡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一哆嗦,花旦也跟着擡了头。穗无厌慌忙回头,见莫秋榆正立在帘外,眉头拧得紧紧的,鬓角已渗出薄汗。她连忙挣开花旦的手,小跑到帘边,仰着脸想解释,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手腕。

“怎可乱跑?”莫秋榆的声音里带着急,指尖却控制着力道,未捏疼她,“此处人杂,若遇着……”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重重叹了口气。

穗无厌低头盯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忽尔瞥见莫秋榆另一只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想来是找她时匆忙塞进口袋的,油纸都揉皱了。她抿了抿唇,小手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小声道:“我……我就是想再看看姐姐。”说着,眼角馀光又瞟向後台,那抹水绿色的身影还在镜前,步摇上的珍珠正映着月光。

莫秋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後台,花旦已站起身,远远朝这边颔首浅笑。他喉结动了动,终是未再多言,只牵起穗无厌的手往回走。指尖相触处,带着对方掌心的薄汗,温热而有力。

穗无厌被拉着穿过人群,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後台的月光依旧亮着,那抹水绿色的身影正转身对着镜子,步摇上的珍珠在镜中晃出细碎的光,像落了一地的星子。她悄悄把另一只手揣进怀里,那里还留着方才被花旦碰过的暖意,轻轻浅浅的,像落在心头的一片羽毛。

夜色漫进云辰锦寺时,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浸了层凉意。穗无厌被莫秋榆牵着,一路没再说话,小脸憋得通红,方才在後台被花旦拂过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光。进了山门,她猛地挣开手,往廊柱後缩了缩,背抵着冰凉的玉柱,绣鞋尖无意识蹭着地面的云纹刻痕。

沧纤辰立在阶前,指尖凝着缕淡青色的灵力,正将散落的符纸归拢。眼角馀光瞥见那团小小的身影,他眼皮都没擡,只屈指轻弹,符纸便自行叠成整齐一摞,落在石案上发出轻响。目光扫过穗无厌攥得发白的指节时,也只是淡淡掠开,仿佛什麽都没看见。

“小无厌这是怎麽了?”精卫几步凑过去,裙摆扫过廊下的灵草,她半蹲下来,视线与穗无厌平齐,见她睫毛上沾着点水汽,却硬是没掉下来,“谁惹我们小机灵鬼气鼓鼓的?”

穗无厌把脸往怀里埋了埋,半晌才闷闷挤出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我的花娃娃……落那儿了。”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莫秋榆刚迈上台阶的脚顿住了,回头看时,正见穗无厌背着他,後脑勺的小发髻歪歪扭扭,丝带松了半截垂在颈後。他眉头又拧起来,指尖在身侧蜷了蜷——那木偶分明是被花旦收进了妆匣。

“啧。”他咂了下舌,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行了行了,我去取。”说着便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见穗无厌还背对着他,嘴角翘得能挂住油瓶儿,忍不住补了句,“你们先回殿,我去去就回。”

这话听着冲,尾音却泄了点软。精卫在旁看得真切,等莫秋榆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撇撇嘴站起身:“哼,说得好像谁求着他似的,那语气倒像是我们欠了他的。”她说着往穗无厌那边凑了凑,见小家夥偷偷擡眼望门外,睫毛上的水汽终于滚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个小水点。

沧纤辰将符纸推给旁边侍立的道童,缓步过来时,正听见穗无厌吸鼻子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没什麽温度:“不过一个木偶。”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腕间的玉串,“道宗弟子,当断则断。”

穗无厌捏着方才被风吹到掌心的玉兰花瓣,忽然想起後台花旦衣袖上的香气,鼻尖又一酸,却把脸埋得更深了。她知道沧纤辰素来如此,对谁都淡淡的,可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委屈,肩膀又抖了抖。

精卫看不下去,伸手把穗无厌往怀里揽了揽:“小孩子家的心思,你懂什麽。”又转头哄道,“莫秋榆那性子,嘴上不饶人,脚底下快着呢,保管给你找回来。”

廊外的风卷着松涛声掠过,穗无厌攥紧了手里的花瓣,花瓣边缘被捏得发皱。她偷偷擡眼,望了望莫秋榆消失的方向,又飞快低下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却还是没哭出声。

陈涧不知何时站在了廊柱另一侧,手里转着枚玉扳指,见气氛僵着,忽然嗤笑一声:“莫秋榆那家夥,方才走的时候,脚边带起的风都往戏台子方向偏,嘴上喊着麻烦,怕是早就想再去看两眼那花旦了。”

这话刚落,穗无厌猛地擡头,眼里闪过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嘟囔:“他才不会……”

“要不要打个赌?”陈涧挑眉,刚要再说些什麽,却被沧纤辰冷冷扫了一眼,顿时闭了嘴,悻悻地转着扳指往殿内走。

沧纤辰收回目光,见穗无厌还攥着那片花瓣发呆,终是没再说什麽,转身时袖摆扫过石案,带起的风将案上的符纸吹得轻颤,随即又恢复了寂静。

精卫拍了拍穗无厌的背:“走啦,咱们子莲室里等,说不定等你喝口热茶的功夫,莫哥哥就捧着花娃娃回来啦。”

穗无厌被她拉着往殿内走,一步三回头,青石板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像条没精打采的小尾巴。她摸了摸怀里,那里仿佛还留着花旦指尖的温度,和方才那片玉兰花瓣的凉,在衣襟下交织成说不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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