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梦皇城噬魂案
离了道宗,三骑踏霜向东,越靠近皇城,官道上的车马便越密。莫秋榆的黑马总爱往前窜,被他拽着缰绳骂了两句,才肯与沧纤辰的白马并肩。陈涧的枣红马跟在稍後,银哨悬在腰间,被风刮得叮当作响,倒比城郭外的风铃更添几分活气。
“过了前面那道牌坊,便是皇城根的街市了。”陈涧打马追上,指着远处隐约的朱墙,“听说御花园的新壁画就在水榭,西域画师手笔,连路过的百姓都能瞧见檐角的影子。”
莫秋榆正用剑鞘拨弄黑马的鬃毛,闻言挑眉:“西域画师?倒是与李长老那路数沾得上边。”他偏头看沧纤辰,见对方正低头检查袖中的符咒,便用靴尖轻轻踢了踢白马的马腹,“沧道长觉得,这画师会不会藏着什麽门道?”
白马打了个响鼻,沧纤辰擡眸,眸光清浅如秋水:“西域秘术多与丹青相关,若真有古怪,怕是要亲眼瞧瞧才知。”
话音未落,忽闻身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着一声清亮的呼喝:“莫秋榆!你这偷跑的家夥,倒比我先到!”
莫秋榆一听这声音,耳朵尖瞬间红了,却梗着脖子回头:“精卫?你怎麽来了?”
红影疾驰而至,马上女子翻身跃下,腰间弯刀悬着红绸,发间丝带随风翻飞,正是清宗八大弟子之一的精卫。她落地时带起的风掀得衣袂翻飞,眼神扫过莫秋榆,落在他怀里露出的半截苦竹上,嗤笑道:“道宗没规矩麽?出门还揣着根破竹子当宝贝。”
“要你管!”莫秋榆翻身下马,黑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你不在清宗待着,跑到皇城根来做什麽?”
“奉宗主令,查御花园的事。”精卫从怀中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清宗的云纹标识,“听说死了三个内侍,我宗主猜与西域邪术有关,便让我来瞧瞧。”她目光掠过沧纤辰,微微颔首,“沧道长也在。”又看向陈涧,扬了扬下巴,“这位是?”
“陈涧,道宗弟子。”陈涧拱手,目光在她弯刀上的红绸扫了扫——那红绸看着寻常,却隐隐泛着符光,显是浸过朱砂的。
“原来是同道。”精卫爽朗一笑,拍了拍莫秋榆的肩,力道不轻,“看来咱们要同路了。怎麽?见了我就躲,难不成上次论剑输了还记仇?”
“谁记仇了!”莫秋榆拍开她的手,转身牵马时,却见沧纤辰正望着他,眼底藏着几分笑意,耳根不由得更热了,“先找个地方歇脚,商量正事。”
四人转进街角的“迎客来”酒馆,选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店小二麻利地沏上茶,笑着问:“客官要不要尝尝咱们的卤牛肉?配着烧刀子,解乏得很。”
“来两斤牛肉,一坛烧刀子。”莫秋榆摸出块碎银拍在桌上,“再问你个事,御花园最近是不是不太平?”
店小二倒茶的手顿了顿,压低声音:“客官也听说了?死了三个内侍呢!现在御花园管得严,除了当值的,谁也进不去,连送菜的都要搜三遍身。”
“那西域画师呢?”精卫追问,“就是画壁画的那个。”
“您说沙画师啊?”店小二挠挠头,“怪人一个,画壁画时不许人看,夜里才动笔,颜料都是自己调的,红得发黑。前几日突然就走了,听说是回西域了,走得急,画案上还留着半罐颜料呢。”
“多谢。”沧纤辰递过碗茶,“若想进御花园,还有别的法子吗?”
店小二眼睛一亮:“客官是想瞧壁画?那可得扮成花匠或是杂役,每日卯时跟着送花的车进去。不过最近查得紧,怕是难。”
待店小二走後,莫秋榆才低声道:“看来只能僞装进去了。”
暮色浸过皇城角楼时,客栈後巷的槐树影里,莫秋榆正对着件水绿纱裙磨牙。
“这叫衣服?”他捏着两边开叉几乎到腰的裙摆,指节泛白,“风一吹能当幌子用——精卫,你诚心折腾我!”
精卫拎着同款红纱裙,往他身上一甩,纱料轻得像层雾,金线绣的飞天飘带扫过他脸颊:“懂个屁!听秀女说皇上迷壁画迷得发疯,专挑穿得像飞天的留在身边。穿这个才能被选上,才有机会靠近水榭。”她叉着腰,红绸发带随动作甩动,“你要是想顶着这张脸被侍卫叉出去,尽管脱!”
“我是男人!”莫秋榆把纱裙往竹篮里摔,“宁肯扮太监扫厕所,也不穿这劳什子!”
“太监能进内苑?”精卫嗤笑,捡起纱裙硬塞给他,“昨儿送花的婆子说,皇上每晚都去水榭盯壁画,侍卫比狗还灵。只有被选中的秀女能在附近走动,你自己选——是穿裙子查案,还是等着李长老的同党把皇城搅翻天?”
莫秋榆盯着纱裙看了半晌,终是咬着牙套上。纱料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开叉处冷风直灌,他双手死死揪着裙摆,活像只被扔进汤锅的猫。待转过身,连陈涧都憋得满脸通红。
“莫兄……”陈涧咳了声,“看着……挺精神。”
“滚!”莫秋榆眼刀飞过去,见精卫正对着铜镜描眉,金步摇斜插在鬓角,竟有几分飞天的柔媚,偏生叉腰的姿势比汉子还野。“你倒自在。”
“不然呢?”精卫转头,见他缩着肩膀的模样,嗤笑,“再绷着,肩膀能硬得磨出茧子。记住,少说话,露了底气有你好受的。”
沧纤辰换了侍卫皂衣走进来,目光扫过莫秋榆时,视线在他被纱料衬得愈发清俊的眉眼上稍顿,才落在廊下:“选上後会被分到偏宫,我会被派去当你的贴身侍卫。陈涧跟着精卫,她俩住得近——精卫说你是她妹妹,皇上信了。”他递过支素银簪,指尖不经意擦过莫秋榆发梢,“头发绾起来,少惹事。”
莫秋榆一把夺过簪子,耳尖微热,攥着裙摆往外走,每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秀女在角门集合时,太监的尖嗓子刺破暮色。莫秋榆低着头,跟着精卫站在队尾,听前面窃窃私语。
“听说皇上今晚要留三个人……”
“留了又怎样?还能比得上壁画上的飞天?”
“嘘!前儿有个秀女说壁画丑,被皇上杖责了……”
莫秋榆心头一沉,这画师胆子真大,竟借着皇上的痴迷藏煞灵。
进了内苑,花厅里香气熏得人发晕。莫秋榆缩在角落,手始终没离开裙摆。轮到秀女献艺时,精卫忽然起身,弯刀藏在袖中,竟跳起了飞天舞。红纱旋转如焰,她故意往莫秋榆这边瞥了眼,眼神里满是促狭。
“这女子舞姿灵动,有飞天之姿。”皇上抚掌,目光扫过精卫,又落在她身後的莫秋榆身上,“你妹妹?”
“是,臣女妹妹体弱,性子腼腆。”精卫屈膝,语气却带着股子硬气。
皇上笑了:“都留下吧,住倚云轩和听风阁,离水榭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