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梦法变二
道宗山门内,玄色身影如潮水般涌向校场,草绿色的地面被遮去大半,只馀边缘零星几点青碧。莫吉仁立于高台之上,玄色道袍在山风里微微起伏,方才祖堂的肃杀之气未散,他声音洪亮,字字砸在校场中央:“法宗狼子野心,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即日起,全宗戒备,严查内外……”
台下鸦雀无声,玄色人群像一块沉默的黑石。沧纤辰站在高台左侧,白衣在一片暗沉中格外醒目,他垂着眼,长睫遮住眼底情绪,只指尖偶尔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莫吉仁讲至中途,目光扫过人群,眉头忽然蹙起。方才在祖堂剑拔弩张时,莫秋榆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还历历在目,此刻却连半个身影都寻不见。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另一侧:“精卫呢?”
前排有弟子低声回禀:“回宗主,精卫姑娘去了紫莲室,说要看看穗无厌。”
莫吉仁“嗯”了一声,语气沉了几分:“沧纤辰,陈涧。”
“在。”两人齐声应道。
“去把莫秋榆找回来。”他目光扫过台下,“他要是敢躲懒,直接绑过来。”
陈涧领命而去,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紫莲室在山後,沿途种着大片紫竹,风过叶响,倒比校场的沉闷多了。他在亭台水榭间转了一炷香,连莫秋榆的衣角都没瞧见,转身往回走时,却发现沧纤辰压根没回校场——想必是还在别处寻着。
此时的紫莲室里,荷叶挨挨挤挤铺在水面,粉白荷花正开得盛。精卫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片莲子,看着不远处的孩童。穗无厌穿着件小小的玄色短打,正蹲在池边,伸手去够游过的红鲤,胖乎乎的手刚碰到水面,就被人轻轻拽住了後领。
“小心掉下去。”莫秋榆的声音带着点刚压下去的沙哑。
穗无厌猛地回头,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两颗星星。他看清来人,立马挣开手,小短腿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抱住莫秋榆的腿,仰着小脸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娘亲!你回来啦!”他踮着脚,努力把手里攥着的半颗莲子递过去,“给你,甜的!”
莫秋榆弯腰接过,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掌心,心头那点因法宗而起的戾气忽然就散了些。他捏了捏穗无厌的脸颊:“怎麽又叫这个?”
旁边的精卫撇撇嘴,把莲子扔进嘴里:“我可没教他,谁知道是哪个闲得慌的,上次来这儿教了一下午。”
莫秋榆刚要开口,身後传来脚步声。沧纤辰站在月洞门口,白衣沾了点草屑,他看着池边的两人一孩,淡淡道:“你在这儿。”
精卫见状,起身拍了拍穗无厌的背:“无厌,爹爹和……和莫哥哥有话说,我们去那边看锦鲤好不好?”她特意把“爹爹”两个字咬得轻了些。
穗无厌眨巴眨巴眼,看看莫秋榆,又看看沧纤辰,突然咯咯笑起来:“好!”他拉着精卫的手,小跑到池对岸,还不忘回头冲莫秋榆挥了挥手里的莲子壳。
莫秋榆转过身,对上沧纤辰的目光,刚到嘴边的话被对方抢了先。
“穗无厌叫的那些,是我教的。”沧纤辰语气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莫秋榆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目光落回荷塘。一条墨色鲤鱼突然从荷叶下跃出,带起的泥水溅在碧绿的荷叶上,晕开一小片暗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穗无厌塞给他的莲子,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我不是说这个。”
沧纤辰走近几步,站在他身侧。荷叶的清香混着水汽飘过来,压淡了两人身上未散的血腥味。“那你想说什麽?”
莫秋榆看着荷叶上的泥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你说,谁又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过是泥泼
染错了地方罢了。”他指尖敲了敲石栏,“法宗说我们抢人,可他们强占清宗土地时,怎麽不说自己龌龊?”
沧纤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墨鲤已沉入水底,只馀荷叶上的泥点顽固地粘在那里。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莫秋榆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後,指尖微凉:“至少我们没像他们那样,把脏水泼给别人。”
莫秋榆猛地转头,撞进他眼底。那里没有祖堂的冰冷,也没有校场的肃杀,只有一片沉静的湖,映着自己微微错愕的脸。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校场没说出口的话——其实他不是躲懒,只是祖堂的血腥味太浓,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想找个安静地方喘口气。
风穿过紫莲室,荷叶轻轻摇晃,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晃得软了些。
“这话我就直说,我个人的事情不连累你们……”莫秋榆突然转身蹲下一手扶着荷叶。
“你想一个人去?”沧纤辰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
“嗯!”
“不行!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担着。”
“你是去送死!”
“……”
莫秋榆冷哼一声“送死又能怎样?早死晚死都得死,倒不如来个痛快,以减隔舟之离。”
“不行!”
沧纤辰依然铿锵有力。
莫秋榆明显是不想过多于理会,转身就想走。却被拉住手腕。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