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陆沧含笑的面容在沉沉暮色中,格外刺目。
陆渊的目光自画像上缓缓抬起,最终钉在明妩脸上。他生得极好,眉眼如墨染刀裁。
本是惊心动魄的俊美,此刻却只令人遍体生寒。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似凝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周遭死寂,唯有风穿过枝叶的婆娑声,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相……相爷……这画……”
春楠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渊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春楠如同枝头上被扼住了喉咙的雀鸟,骤然失声,只剩下压抑的恐惧呜咽。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沉沉地凝视着明妩。
未置一词,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雷霆大怒更令人窒息。
明妩喉咙发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骨。
陆渊抬步,皂色官靴踏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渍,发出细微而黏腻的声响。那声音在这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每一步,都踩在了众人的神经上。
空气仿佛都被挤压到了一起,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春楠颤抖着伏低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妩知道,他动怒了。
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她想说这画不是她的,是宋雨萱掉落的……
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宋雨萱尚待字闺中。私藏男子画像若被传出去,这姑娘的名节就算是彻底毁了。
明妩太清楚被那些流言蜚语啃噬骨髓的滋味了。
那些暗处的窥探,那些明面上的轻蔑,如同淬了毒的针,扎得人体无完肤。
她不愿看到那样一个鲜活明媚的姑娘,最终因为这件事,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从此失了光采。
这个世道,女子本就活得艰难。
更何况,宋雨萱是她嫁到相府后,为数不多对她真心待她的人。自小爹不疼娘不爱在漠视中长大的明妩,对每一份微小的暖意,都视若珍宝。
而且……即便她道出真相,陆渊就会相信她吗?
明妩的沉默,在陆渊眼里,无疑成了默认。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却让周围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沉沉地坠在头顶。
天光被吞噬殆尽,只剩一层病态的惨白,从云隙间漏下来,照得屋瓦泛着冷釉般的青。
要下雨了。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夫人对本相的三弟,倒是……关心得紧。”
“我没有!”
明妩眼眶瞬间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眼底打转倔犟地不肯掉落下来。
“没有什么?”陆渊向前逼近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威压,将她完全吞噬在浓重的阴影里,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光线。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乌木冷香,此刻只觉得冰冷刺骨。
带着凛冽的侵略性。
他倏然抬手,冰冷的指尖捏住明妩小巧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
直直对上他深渊一般的眼眸,那黑沉的眸底,似有血色暗芒一闪而逝。
“没有私下见他?还是没有……对他存过非分之想?”
明妩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她浑身发抖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怎能……这般说她?
难道婚后的日日夜夜,她对他的心意,他就半分都未曾觉察?还是他根本……
就毫不在意?
仅凭一张画像,他就要给她扣上这样不堪的罪名!
也对,他的心上人进府了。他自然是要为她铺路的。自己这个占有他妻子名分的商户女,也就成了他迫不及待要铲除的一个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