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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第1页）

第39章

夜，如同浓稠的丶化不开的墨汁，将南庭区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彻底吞噬。雨已经停了，但潮湿的空气依旧冰冷刺骨，带着一股属于腐烂枯叶与陈年石板的丶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透过二楼那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能看到远方首都核心区零星的丶如同鬼火般的灯火，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这座尘封庭院彻底隔绝的丶依旧在挣扎着运转的世界。

房间里，安洁刚刚熄灭了油灯，只在床头留下了一支燃着豆大火苗的蜡烛。她坐在床边的一张旧木椅上，借着这微弱的光，静静地凝视着床上那个身影，等待着自己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拖入短暂的丶无梦的安眠。

然而，今夜的莫丽甘，并未入睡。

她侧躺着，背对安洁，双眼在黑暗中圆睁，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没有了白日的沉寂，正翻涌着一片无声的丶炼狱般的惊涛。

痛。

不是来自左肩那被安洁精心处理丶正在缓慢愈合的断口。那里的痛楚，直接丶清晰，是血肉之躯的正常悲鸣，是她早已习惯丶甚至可以漠视的勋章。

真正的折磨，源自虚无。

它从那个早已不存在的丶空荡荡的左臂袖管深处传来。起初，只是一阵微弱的丶如同蚁噬般的麻痒，盘踞在那个本该是手肘的位置。紧接着，那麻痒便化作了冰冷的丶尖锐的针刺感，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神经通路，疯狂地丶向上蔓延。

莫丽甘的身体猛地绷紧如铁，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尖锐的痛楚来对抗那来自虚空的酷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只早已化为焦炭与碎肉的左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死死地攥成了拳。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早已不存在的指甲，正一根根地丶深深地丶嵌进了那同样不存在的丶虚幻的掌心！

冷汗，如同冰冷的蛇，瞬间从她的毛孔中钻出，浸透了她身下的床单和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却被她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身後那个人的存在。她绝不能让她看见。绝不能让她听见。

她绝不能暴露出自己此刻这副被虚无的痛苦所击溃的丶可悲的模样。

她蜷缩着，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地丶痉挛般地抓住了左肩那片空荡荡的布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迸出骇人的青筋，指甲几乎要将那粗糙的衣料抓破！她将自己的脸更深地埋进粗糙的枕头里，试图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丶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全部吞回肚子里。

然而，意志力，终究无法战胜纯粹的丶源自神经错乱的生理性剧痛。

“嗬……”

一声极其细微的丶被牙关死死咬住却依旧泄露出来的丶如同喉管被扼住的抽气声，终于还是刺破了这片死寂。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入了安洁的梦境边缘。

安洁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耳倾听。房间里，除了窗外偶尔传来的丶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便只剩下床上那道身影的丶被刻意压抑的丶却明显比平时更急促丶更灼热的呼吸声。

不对劲。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般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睡意。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动作轻柔得像一只夜行的猫，走到床边。

借着那摇曳的烛火，她看清了。

莫丽甘的身体，在厚重的棉被下，正以一种极细微的丶却又无法抑制的频率剧烈地颤抖着。她那张总是带着冰冷嘲讽的唇，此刻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她苍白的下颌线，缓缓滑落。

而在安洁走近的瞬间，莫丽甘似乎也察觉到了。她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丶充满了痛苦与惊骇的赤红眼眸，猛地丶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安洁的视线。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安洁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那双赤红眼眸深处，不再是掌控，不再是玩味，而是被剧痛和强撑的骄傲反复撕扯的丶濒临崩溃的脆弱。看到了她眼中那份被窥破了狼狈的丶无法掩饰的羞愤与……一丝转瞬即逝的丶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安洁的心，在那一刻，被一股巨大的丶无法言说的情绪狠狠击中。

“幻肢痛。”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丶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丶属于医者的冷静语调，吐出了这个诊断。

莫丽-甘的身体，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剧烈地一震！仿佛她最不堪的丶最隐秘的伤口，被眼前这个女人，用最平静丶最残忍的方式，赤裸裸地揭开了。

“……滚开。”她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丶破碎，充满了被冒犯的丶野兽般的暴戾。她试图翻身，试图将自己那张写满了痛苦与屈辱的脸，重新藏进阴影里。

然而，安洁没有动。

她没有滚。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下，清澈丶冷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丶属于上位者的权威。

“别动。”安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冰冷的命令，瞬间钉住了莫丽甘所有徒劳的挣扎。“你需要放松，需要转移注意力。”

她甚至没有去征求莫丽甘的同意，只是绕到床的另一侧，在莫丽甘的身後坐下，然後，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却无比稳定地，落在了莫丽甘那因剧痛而绷紧如铁的丶裸露的後颈上。

莫丽甘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一股巨大的丶被侵犯的战栗窜遍了她的全身！她想躲，想推开那只手，但那只手却像带着魔力一般，以一种极其专业的丶不容抗拒的力道，开始在她紧绷的颈椎两侧，不轻不重地按捏丶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