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丶带着哭腔的呻吟,终于从她喉咙深处挣脱出来!安洁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後背,丝绸的床单紧紧地黏在身上,冰冷滑腻,一如梦中那冰火交织的束缚。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肺叶里那股窒息的寒气与灼热全部排出。
眼前,不是冰晶荒原,而是昏暗的丶寂静的房间。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白的丶如同霜雪般的光斑。
她还活着。
那只是一个梦。
然而,当她惊魂未定地丶僵硬地转过头,试图确认身侧那个危险源的存在时,她坠入了一个比噩梦本身,更深丶更冷丶更绝望的现实地狱。
莫丽甘并未入睡。
她甚至没有改变姿势。
她就那样侧躺在她的身边,单手支着头,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一层虚幻的丶冰冷的光晕。而那双赤红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丶在触手可及的距离,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没有丝毫睡意,清醒得可怕。那双赤红的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如同沉静火山的岩浆口,表面凝固着黑曜石般的光泽,其下却翻涌着足以熔化一切的丶幽暗而炽热的情感。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丶近乎饥渴的探究,和一种要将她连同她的噩梦一起吞噬殆尽的丶绝对的占有欲。
她就那样,看着她,在黑暗中,看了整整一夜。
看着她入睡,看着她辗转,看着她在噩梦中挣扎,看着她被恐惧攫住,看着她发出绝望的悲鸣,看着她从噩梦中惊醒,然後……再对上自己这双,早已等待多时的眼睛。
这一刻,安洁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噩梦,都在这一刻,被这双近在咫尺的丶清醒得可怕的红眸,彻底碾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了。
这里没有噩梦。
因为她本身,就活在那个编织了所有噩梦的丶无边无际的现实地狱里。
而这个地狱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在这地狱里,每一次徒劳的丶可悲的沉沦。
莫丽甘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熄灭的所有光亮,看着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终于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唇角。
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丶冰冷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丶却又无比残忍的姿态,极其轻柔地丶极其缓慢地,沿着她刚刚滑落泪水的痕迹,从眼角,一路抚过冰凉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让安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然後,她俯下身,凑到安洁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轻柔地丶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般,低语道:
“嘘……”
“梦里的我,也把你弄哭了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丶无形的冰锥,狠狠地丶毫不留情地,凿穿了安洁早已千疮百孔的丶最後的精神壁垒。
安洁的身体,在那温柔的丶恶魔般的低语下,彻底停止了颤抖。
她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丶再也映不出一丝光亮的冰蓝色眼眸,静静地丶麻木地躺在那里。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身侧那冰冷又带着诡异热度的气息包裹下,感受着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如同来自深渊的丶唯一的摇篮曲,伴随着那具躯体传来的丶危险而又无法抗拒的“温暖”,将她拖入更深的丶名为“莫丽甘”的丶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