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两人在枕月山一住,便是大半年光阴。日子久了,法术渐无用武之地,司少棠有时恍惚觉得,自己与年予竹真成了一对日出而作丶日落而息的凡俗眷侣。
初时,她还忧心年予竹会厌倦这山野清寂,不料年予竹竟比她更沉醉其中。
她们先是将简陋的木屋填满,添置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精致华美桌椅家具;又在院子里辟出一方小天地,种上年予竹喜爱的各色瓜果时蔬。
夏日炎炎,便在庭中老树下并排放两张躺椅,两人偏要挤在一处方寸之地,既不觉暑气蒸腾,也不嫌彼此挨得太近。
及至冬日,司少棠便将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铺开棋盘,两人席地而坐,烹茶对弈。年予竹偶尔兴起,会故意耍赖搅局,待闹得司少棠没了脾气,她便笑着挪开棋盘扑上去,专挠年予竹的痒处。
嬉笑间,棋子叮当散落一地,有的滚在衣衫之上,有的悄然隐入衣衫之下。
屋内便只剩下淋漓水声。不到一方眼波迷离丶气息微促地抽噎着讨饶,这场缠绵的“雨”,便不肯轻易停歇。
这一日,暑气蒸腾,司少棠与年予竹相拥小憩醒来,额角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司少棠拾起席边的蒲扇,手腕轻摇,对着年予竹轻扇起来。
一丝凉意漫开,年予竹满足地喟叹一声,唇角弯起慵懒的弧度。她闭着眼,将脸颊更深地埋进司少棠温热的颈窝,轻声呢喃着撒娇:“小司……好想喝碗冰冰的绿豆汤呀。”
“好,一会儿你睡醒了,保准能喝上。”司少棠轻笑,在她微啓的唇瓣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旋即利落地起身离席。
挽起袖口,步履轻快地朝着小厨房走去。
司少棠取来沁凉的井水倾入锅中,待水沸如珠,便将洗净的绿豆如翠珠落玉盘般撒入。盖上锅盖,任由文火慢煨半个时辰。
待豆香渐浓时,她再揭开盖子,撒入几块晶亮的冰糖。再煮上一盏茶的功夫,一锅碧莹莹丶沙糯糯的绿豆汤便成了。
盛出一碗後,指尖轻点,一缕冰寒灵气没入汤中,顷刻间,碗壁便凝起细密清凉的水珠。这碗消暑佳品,便能即刻送到她心尖上那人慵懒倚卧的床边了。
她端着碗正要往屋里给她心尖上的人送去时,忽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长发及腰,穿着一身黑衣,头上别了个似扇页般的发髻,在院中站得笔直,朝着屋内看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司少棠的视线,她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司少棠。
再一看,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眼与年予竹有七分相似,司少棠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不管是灵力还是魔气。
她便知道,这就是年宴清了,普天之下,也就她离大乘期一步之遥,几十年前开始闭关,现如今司少棠连她何时进的枕月山都不知道,想必如今早已突破合体迈入大乘了。
“前辈驾临,晚辈有失远迎,实在怠慢。”司少棠端着那碗沁凉绿豆汤,对着院中的年宴清微微颔首致意,姿态恭敬却不失分寸。
年宴清静立庭院中央,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司少棠周身,最终,视线落在了她手中捧着的青瓷碗上,碗壁凝结的水珠正蜿蜒滑落。
“给小竹的?”年宴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司少棠颔首默认。
“出去说吧。”年宴清不再多言,转身便朝院外行去。
司少棠目光微凝,将手中的碗轻轻搁在院中的石桌上。瓷碗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随後,她也举步跟出,身影没入了院外葱郁的林荫之中。
林中微风拂过,司少棠看着远处的年宴清,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年前辈……”
她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掌风已无声无息地拂至面前!那力量凝练到了极致,未卷起半片落叶,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撞来。
司少棠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如断线纸鸢般倒射而出,接连撞断数株几人合抱的巨木,才狠狠砸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噗——”
她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如重锤凿击,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强撑着一旁的树木,脚步有些虚浮地站起,脊背重新挺直,双手垂在两旁。
她擡起满是血污的脸,目光直视年宴清。声音沙哑却清晰:“晚辈……真心倾慕予竹,恳请前辈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