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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家教（第3页）

林娟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最後拉着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你休息吧，妈去做饭了。”

她情绪转变得太快，从略带着点笑意到掩藏不住的悲凉，宛如波涛的海面霎时间沉寂了似的，死水一片。

贺奕就算想有心忽视也无法做到，更何况，他又素来心软。

“妈—”他叫住林娟，重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小声补充道：“算有一个吧。”

“喵？”

林娟还没说话，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小猫跳上了贺奕的床，对着他疑惑地叫了一声。

“怎麽哪儿都有你？”贺奕顺着声音把手伸过去，手指立刻挨了一口。他挑了挑眉，擡手准备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猫一巴掌，结果还没等他落下去，猫先赏了他两爪子。

“反天啦？！”

“去去！”林娟伸手把猫从他床上赶下去，眼底是看不透的矛盾。她又问道：“男的女的？”

“嗯？”贺奕注意力全在猫身上，明显没转过弯儿来，“什麽？”

“。。。。。。跟你要好的同学。”

“男的啊。问这个干什麽？”

这话问得实在有点反常，贺奕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愣怔，却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看他反应有些怪，林娟急忙解释道：“不是我问，是你舅妈。”

“我舅妈？”

“嗯。”林娟点了点头，“她家林霜今年不是升初三嘛，去年家里烂事儿一箩筐，成绩估计滑得厉害，说想找人给补课。”

“哦。”贺奕偏头换了口气，“所以呢？”

“她就是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关系好一点儿丶成绩好一点儿的同学，介绍去她家给当半年家教。”

“。。。。。。”一阵无语袭上心头，贺奕翻了个白眼儿，实话道：“不知道，但估计不太好。”

“那就算了，”林娟笑了笑，“不管她，让她家自己找去吧。”

楼下的小孩儿又在喊嚷着吵架，幼稚的对白顺着窗户传上来，让人听了直发笑。林娟回厨房做菜去了，贺奕盯着吸顶灯，一点点想着楼上的一家人。

*

去年，一直在省会做生意的舅舅一家，因为出了些没告诉他的意外，不得已放弃了那边经年打拼的所有，举家搬回到了这座巴掌大的小城市。

姥姥姥爷只有林娟和他舅舅两个孩子，对于混得较为成功的儿子，老人家提起来，也总假意低调，实则夸赞炫耀更多。

从前舅舅家远隔好几座城市，平时只有林娟在老两口面前。老人家重男轻女，加上他们家条件确实不如舅舅家，林娟总免不了被唠叨。

上了年纪的人唯一的爱好大抵也就剩说说话了，姥姥姥爷有时候看不过去的事儿多些，连贺奕都捎带着被数落。日子一久，林娟和贺宏峰都不是滋味。

老两口辛苦了大半辈子，前些年家里老房子拆迁的时候，他们用积蓄和拆迁款一口气换了两套，剩下一些老两口存着养老。这两套房子就在同一栋楼，上下楼的距离，只不过户型不大一样，一个两居一个三居。

能得一套房子，本来怎麽看都是好事儿，可这些实打实的好处也抵消不了偏心。舅舅家当时虽然根本没打算回来生活，但姥爷做主，还是将楼上那套大三居给了舅舅。

当时贺奕还不到10岁，小孩子记性弱，可那天的场面，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娟从他懂事儿起就是那种脾气很好的妈妈，上小学时，同学总说自己父母会吵架打架，只有贺奕都会笑呵呵地嘚瑟，我妈脾气可好了，从来不发火。

也是在那天贺奕才知道，只要是人，都不会是只有好脾气的。他之所以那麽以为，只不过是这麽多年，林娟在他面前藏得比较好罢了。

——那天，林娟一回家便彻底爆发了。

一向干净整洁的家，玻璃茶杯丶零食果盘，一切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全被林娟扫到了地上。各种材质的东西砸下来，有碎了的，有霹雳乓啷飞满地的，一片狼藉。

贺奕躲在房间里用被子蒙紧紧着头，可一层被子根本没办法给予他任何安全感，心跳得快要震破耳膜，连带着胸腔都窒闷无匹。

他红着眼探出头，犹豫了一小会儿後，赤着脚下床悄悄拉开房门往外看。门外凌乱不堪，6岁时跟爷爷一起买的陶瓷鱼缸碎了一地，水淌得到处都是。

养了许多年的两条锦鲤，在碎渣当中垂死蹦跶。鱼嘴一张一合，汲取着空气中微不足道的氧气，挣扎得十分痛苦。

林娟嘴里是各种难听的话，摔完了东西，跟贺宏峰将自己的亲爹亲妈亲哥哥，全都数落了个遍，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恐怖电影里女鬼的嚎叫。

之後好久，贺奕晚上都会做一个噩梦。梦到他变成了那条鱼，一直在干涸的地板上蹦，高高跃起，而後又跌落在锋利的玻璃碎片上，鳞片残破，满身血污。

年幼的他不敢表现出一点异样，只是有时在突然看到林娟下垂的嘴角时，心脏都会不由自主漏跳一拍。

那几年，大城市经济发展得快，恰恰是舅舅一家最风光的时候。

逢年过节舅舅家回来探亲，总是会给贺奕带一点他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和着一身的优越感，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贺奕因为小时候的记忆总有些抵触这家人，以前能选择性无视他们那些隐藏不住地炫耀，可自从他伤了腿，要求离开原来的家，林娟就带着他搬到了从娘家分到的这套二居里。曾经偶尔才能见到的舅舅就住在楼上，几乎隔两天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每次都是一番必不可少的长吁短叹，弄得贺奕对于这家人更是提不起半点好感。

加之这半年他在家休养，林娟忍不住的时候也总在他耳朵边抱怨。时间一长，饶是贺奕不在乎这些家长里短，潜移默化地，也实在是难对他们家人有什麽好感。

帮忙找家教什麽的，还是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