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奕这话说的实在太糙,奚冬的脸皮实在经不住消磨,明明是半夜,他偏不怕冷似的,穿着件里衣就跑去了阳台。
“干什麽去了?”
贺奕笑得脱力,虚弱地叫了奚冬几声,没听见人家理他。他幽幽地起身,没去穿假肢,拖着桌边有些落灰的轮椅,大动干戈地去认错。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住奚冬,他自然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空出一块地方,等着贺奕过来。
窗外的月光不太清凉,无人踏足的雪地也一片暗沉。
“看什麽呢?不嫌冷。”
奚冬托着下巴,吐字模糊:“想看看天,但是云层太厚,什麽也没有。”
“天有什麽好看的。。。。。。”贺奕停在他旁边,将手里的外套递给他丶不怎麽在意地瞥了一眼,“能比我好看?”
头顶的奚冬乐了一声,披上衣服,眼睛就转了回去。
贺奕其实有些困了,精力起起伏伏没个疏解,但男朋友明显心情欠佳,他便要陪着。贺奕稍显蛮横地环抱住奚冬的腰,闭着眼全身心靠在他身上,依赖他身体的温暖。
奚冬往他身边靠了几分,勾弄着他的耳垂,轻声细语地讲起以前。
“我小学时候,有一次音乐老师在多媒体教室放电影,我正好生病了没看成,回家以後跟我妈哭了半天。後来她跟我说,窗檐的飞鸟,天际的蔚蓝。。。。。。看风把浮云吹远,遮住太阳,片刻後又钻出来。看若隐若现的点点繁星和孤洁的月,这些都是自然的电影,跟多媒体教室的一样好看。”
贺奕仿佛听了场童话,眉目舒展,“你妈妈很浪漫啊。”
奚冬眼睛从天上转向贺奕,要笑不笑地说:“我信了一段时间,後来发现头仰的时间太长,脖子很痛。”
“噗嗤——”
“当时我就想,要是能在地面上装一个大大的镜子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一直仰着头了。”
贺奕昏昏欲睡,“想象力这麽丰富,奖励你长大了当科学家。”
“长大。。。。。。”奚冬的呢喃细语声若蚊蝇,贺奕只听见声似笑非笑的轻嗤。
童年时总挂在嘴上的词语,不知何时已被遗忘脑後。时间的细水长流总能轻易麻痹人类,猛一回神,奚冬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时间平缓宁静慢慢流淌,窗外的植被变成一丛丛枯萎的乱枝,覆着点点白雪,萧条又寂寥。贺奕也一直没再开口,手链上的墨黑的珠子垂在奚冬肚脐上面,已经染上一半人的体温。
黎明还要一整夜才会来,奚冬的脸大半隐藏在黑夜中,仿佛更加瘦小。很久之後他才又动了动嘴唇,说出的话也不见曙光。
“。。。。。。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估计当不了科学家。”
这话说得太灰心,困意还未来得及深入便被驱散。贺奕立时张开眼睛,隐约带上点愠色,“想撒娇换个话题。”
鼻翼哼出个无奈的声调,“没撒娇,事实如此啊。”
“没事儿少想这些。你是一个高中生,生死置之度外,精力要放在学习上,懂吗?”
奚冬哑然失笑,摇摇头:“我与伟人差距太大,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想出什麽了吗?”贺奕问他。
“没有——”
“那还想什麽。”
“没结果也会想。可能,得绝症的人都是这样吧。”
“外行吧?”贺奕不满地纠正他:“HIV早就不是绝症了,人家是慢性病。”
奚冬喉结微动,发出两声囫囵的笑。
“慢丶性丶病。”他细细地咀嚼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唇间荡漾起一抹笑意,似是能盖住那些苦涩。
“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挺天真的。”
冬夜的寂静如一潭死水,仿佛轻易便能将人溺毙。贺奕松开了奚冬的腰,“怎麽样算天真?”
“就像现在这样,不知所畏。”
“不知所畏?”层叠的云在夜空飘飘散散,藏匿了半夜的月在高楼林立的四方框架中露出个弯角。贺奕看着那月亮,轻声吟道:“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奚冬皱皱眉,不解风情,“你是古人啊?”
“唉——奚冬同学,你一点文艺细菌都没有,学什麽文科呢?”
“我学文科是因为化学太差,初中时候底子就没打好,高一最高考27分儿,还有2道选择题是蒙对的。”
“。。。。。。真行。”
“你呢?浪漫主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