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又一幕——
他背错了《论语·里仁》中的一句话,他的父皇罚他跪在含元殿外,彼时,他才六岁,数九寒天,雪水濡膝,他哭肿了眼睛,那个他该唤一句父皇的男人负手立于百步金阶之上,冷冷告诉他,玉不琢,不成器,下次若再背错,会罚得更重。
他发狠,日以继夜地学了一个月,终于在一次旬试中夺得魁首,他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的策论去找母妃,期待能得到一句夸奖,当时他的母妃正在涂口脂,随手接过,搁在一旁,及至梳妆停当,她扶着宫人的手,杳杳亭亭地前去伴驾,从始至终,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默默从胭脂堆里捡起策论,回了百孙院,除了太子,寻常妃嫔所生的皇子公主都住在百孙院,这里的嬷嬷们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视同仁,可一旦到了没人留意的所在,捧高踩低,都是寻常事,谁的母妃得宠,谁的母妃有家世,谁的母妃常来探望,这些人最是门清。
李元彻曾经以为,所有孩子都是这麽长大的,习惯就好了,可是,当他看到父皇手把手教李元洵习字,当他看到李元洵的母妃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耐心,当他看到百孙院的嬷嬷们都对李元洵毕恭毕敬,关怀有加,他一下子就嫉妒了。
不患寡,患不均。
在别人的印象里,李元彻鲜少会哭,他的父皇说他乖戾孤僻,他的母妃也说他喜怒无常,反正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性子,惹了祸,受了罚,也不知道讨饶,别的小孩儿哭一哭,总能把当爹当妈的心肠哭软,他却只会梗着脖子,叫嚣打得再狠些。
无人知晓,他小时候其实很爱哭,甚至会因为一块儿没有吃到的糕点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麽,这个偌大的皇城里住着那麽多人,为什麽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为什麽连一块儿糕点他都要让给别的皇子。
他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可他找不到。
他的父皇太凶了,他的母妃太忙了,至于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抢他糕点的人,他要是去找他们倾诉,怕是要被笑掉大牙,他无数次顶着哭肿的眼睛四处游荡,他巴望着能有人看到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渐渐地,他终于明白,哭没有用。
除了爱,世上还有一个词叫权力。
爱或许会变,权力却永远不会变。
于是,当李元彻再一次看见李元洵在绮襦珠络的簇拥下,衆星捧月般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躲进角落,把这一生的眼泪全都擦干了,他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取而代之。
爱是什麽?
于他而言。
爱是权力。
李元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生着薄茧的拇指揩去她眼角泪珠,似笑非笑,一字一顿。
“别哭……”
“哭是不管用的……”
沈衔月偏头,试图躲避他的触碰。
“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想吐,李元彻,我恨你。”
“是吗?你恨我?”李元彻哑声重复了一遍,哂笑勾唇,他撕破她的罗衫,爱怜地吻她的酥肩,“好啊,如果没有爱,恨也是好的,起码说明你在乎我。”
沈衔月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如此疯癫,明知自己来了癸水,居然还想对自己用强,她一阵阵干呕,“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说你是畜生都糟蹋了畜生!”
这话。
太难听。
李元彻终于被激怒,掌心遽然收力,她雪白肌肤上赫然嵌入一道醒目的红痕。
嘶,好疼,沈衔月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却又在下一秒将自己的声音戛然掐断。
她不愿喊疼。
她不愿让他如愿。
“骂啊!怎麽不骂了?衔月,骂呀,继续骂呀,我喜欢听你骂我。”
疯子。
真是疯子。
沈衔月咬着唇,不作声。
李元彻拢指,撩着她光洁紧致的腰线上下滑动,像是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罕见珍迹。
沈衔月受不了这种羞辱,用力挣脱他的怀抱,随即一巴掌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