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脸红了爱是黏着丝的恨
三十六丶脸红了爱是黏着丝的恨
烛火倾曳,水波流滟,沈衔月定定凝视着时倾尘,等着他的答案。
时倾尘的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他侧身避开她的视线,久久不语。
“嗤,不敢说?好啊,我来替你说吧,时倾尘,你的生母慕容蝉,你的伯父时玄朔,他们全都死于当今圣上之手,所以,你想要假借茶商之子的身份赴京赶考,爬到大徵朝野的最高处,将这个曾经辜负过你们时家的王朝毁个天翻地覆。”
时倾尘紧握双拳,未曾痊愈的伤口渗出丝丝血痕,掩入衣袖阑珊。
“衔月,不要说了。”
“为什麽不说?难道我说错了吗?”沈衔月勾起唇角,自嘲般地笑了笑,“时倾尘,你想要为你的母亲报仇雪恨,你想要为你们时家翻案平反,你想要为燕北十六州的将士亡魂沉冤昭雪,我没什麽好说的,可是你为什麽要搭上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她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眼尾晕开一抹鲜冽的湿润,葳蕤盛放,红云万朵,“你可知道,她对你,曾经是真心的。”
时倾尘声音掺着一丝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我是哪样?是哪样!”
她心底积压了两世的情绪终于爆发,揪住他湿薄的衣衽,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怼,所有的爱,与恨,在这一刻,化作一声声嘶喊,宛如春江潮水,奔涌不息。
他眉心皱了皱,好看的眼眸中似有尘封千年的冰山,逸散着彻骨的冷冽沁香,却又于这冷冽沁香之中,掩映着隐忍难言的哀悯慈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他一言不发,任由她的蔻丹嵌入自己的血肉,痛吗,还不够痛,他巴不得她再用力一点。
沈衔月恨透了他这副遗世独立的模样,印象中,他永远都是这样,得之也好,失之也罢,他从来都只是一笑置之,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入他的眼,她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说话!”
时倾尘眸间闪过一抹痛色,他不知道该怎麽同她解释,其实,上一世,最先动心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他不知道该怎麽同她解释,他之所以领兵出征,为的就是保全她,为的就是回来娶她,他不知道该怎麽同她解释,在她死後,他亲手摧毁了他曾经以命守护的天下。
一场大梦啊。
他少时曾在岳麓书院求学,有一堂课,老师问了他们一个问题,谎言是否有善恶之别,同窗分作两派,一派认为谎言就是谎言,无论目的如何,结果都是欺骗,没什麽善恶之别,另一派人认为,如果撒谎的初衷是善的,造成的结果也是善的,那麽,这个谎言就是善的。
彼时,他加入了第二派的阵营。
他记得,他在师长和同窗面前援经引典,博通古今,以极其精妙的辩论赢得满堂彩,他一直认为他是对的,直到沈衔月的死,他才明白,不管如何狡辩,谎言就是谎言,哪怕他骗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可他的的确确骗了她,的的确确对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善恶……
有何分别……
时倾尘嗓子干哑到发疼,他忽然想,算了,不瞒了,干脆全都告诉她。
“没错,如你所言,我……”
这时候,长廊的壁影忽然轻轻摇晃起来,时倾尘蓦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诱他说出实话的圈套,而沈衔月就是这个圈套的饵,那麽,下饵的人会是谁呢?李元彻吗?
不。
时倾尘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李元彻近乎疯狂地爱着沈衔月,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两个有共处一室的机会,所以,此人只能是大徵皇帝李承赫。
“我什麽?你说啊!”
时倾尘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说,如果说了,就会让李承赫发现自己的软肋是她,那麽,她就会再一次卷入这场本该与她无干的因果是非。
“我……”时倾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衔月,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我……”
“啪——”
她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地擡起,微滞,又放下,痛啊,怎麽能不痛呢,他再一次骗了她,这尘世间的人啊,为什麽总是有这麽多的不得已,没奈何。
沈衔月红了眼眶,她倔强地仰起脸,一字一顿,被她咬得清晰有力。
“时倾尘,我最後问你一遍,在你的心中,我究竟算什麽?”
时倾尘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他不敢看,更不忍看,他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一丝异样,殊不知,他藏在宽衣广袖之下的手早已被攥出深深浅浅的泛紫青痕。
“什麽都不算。”
“什麽都不算!”沈衔月咬牙重复着他的话,竟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滚落脸颊,她松开手,退後一步,“谢谢你,我知道了,时倾尘,从今往後,我们一刀两断,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