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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明灭处 我会对你负责的(第2页)

时倾尘摆摆手,“没有没有,是我睡迷了,信口胡说的,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沈衔月望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她不明白他的执拗,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敢将这层纸捅破麽,既然他不敢,那麽,就让她来吧。

“表兄,我有话问你。”

时倾尘啜了口茶,“什麽话?”

“你是不是喜欢我?”

时倾尘差点没把茶喷出来,他指叩瓷盏,强作镇定,“你,你说什麽?”

沈衔月眉宇间尽是明艳与灵动,她眨眨眼,“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的美,太过耀目。

他几乎要陷进去了。

时倾尘吃力地挪开视线,眺望着从琉璃瓦绵亘至地老天荒的落日残红。

太阳快要落山了,暮云西坠,飞檐鈎月,冷白昏黄的光泽洒下些许苍凉,他长身而起,往门外走,清寒料峭的背影掩映在漫天残华中,他的声音随风轻曳。

“没有。”

蓦地,一声冷笑从他的身後传来。

“懦夫。”

他陡然站住,回头看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梨容”。

这一刻,他感觉他不认识她了,又或者,他从来就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沈衔月走上前来,“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你若是不喜欢我,你为什麽不惜自己受伤也要保全我?你若是不喜欢我,你为什麽会说出刚刚那番话?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们在佛堂的那个吻又算什麽?你哪怕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时倾尘眸色一深,面对她的指责,他无从辩驳,但他不能不辩,他轻叹一口气,“梨容,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继续错下去,只能伤人伤己……”

沈衔月开口打断了他,“什麽是对?什麽是错?”她凝神看他,眸子分外明亮,“殿下博闻广识,岂不闻,窃鈎者诛,窃国者侯,如果你真的在意世人眼中的是非对错,你就不会这麽多年始终穿着一袭白衣,你就不会一直隐忍不发,低调行事,你就不会在外面隐瞒燕王府世子的真实身份,只以茶商二公子自称。时倾尘,告诉我,你心中的执念究竟是什麽?”

时倾尘默了半晌,许久,他沉声道,“我曾立誓,一生誓与燕北十六州共存亡。”

“燕北十六州。”沈衔月脸上流露出思索的表情,“你想将它夺回来吗?”

“当然。”

他退後半步,向她敛袖一揖。

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麽?”

天地苍茫,风声肆虐,他的墨丝逸散,褪却了世间所有的尘缘浮华。

“我时倾尘这辈子不信神佛,不信君王,能让我全心全意为之往赴的,唯有这个天下。梨容,我承认,我对你有过不一样的感情,但我此生背负了太多,我与你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也只能有兄妹之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她的,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爱上她,于他而言,她的出现有如春风掠起涟漪,等他发现的时候,已是满池春痕,一发不可收拾,他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站在她的面前,白衣沉夜,石阶叠影。

他的身後,是一望无际的千古寂寥。

她的唇瓣微微颤动,他终于愿意承认了麽,这一刻,她的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像是一坛放久了的桃花酒,因为岁月的酿泽,原本轻盈的味道也掺了一丝沉重。

天尽头,残芒跃入星海,早月似一抹浅淡的泪痕,勾勒出并不分明的界限。

落日熔金,裹挟着人世间所有的明灭映入她的眼眸,她释然一笑,“我明白了。”

这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说的情感,世间人,世间事,本就如月中夜,灯下尘,各有各的皎洁与晦暗。

天地一分为二,她清楚地看见,他素袍羸骨,毅然立于黑白跌宕之间,坚守着他以为的是非对错,燕北十六州沦丧敌手的是错的,爱上不该爱的人也是错的。

她很想问他一句,不累吗?

话到嘴边,她换了个问法。

“这场仗,如果你输了,你会死,如果你赢了,你也有可能会死。大徵建朝数百年,从来不缺有才之人,有识之士,可是你放眼看看,刀剑也好,利笔也罢,那些曾经搅弄历史风云的人,要麽名垂青史,德耀後嗣,要麽死于非命,青冢黄土。”

时倾尘似乎笑了一声,月亮从东方徐徐升起,残阳如血,韶华将灭,胭脂色的流云烟霞肆意释放着最後一抹热烈与癫狂,他的轮廓沾染了些许夜色的寒凉。

“死又何妨?”

沈衔月咬唇。

“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人生百年,恰如白驹过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谁能不死呢?”

沈衔月听他如此说,心中倏尔一痛,她想起上一世,敌人大举进犯,行掠之处血肉横飞,太子李元洵领命抗敌,出师不利,时倾尘以文臣之名,自告奋勇,皇帝本来对他并不抱什麽希望,但是因为大皇子的举荐,皇帝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

这场仗打得很漂亮,时倾尘连夺燕北五城,收复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失地,敌人逃散溃败,再不敢战,捷报传回长安,皇帝圣心大悦,问他有什麽想要的,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赏他,可他却说,他想要乘胜追击,将敌人彻底赶出燕北十六州。

沈扶澜从朝上回来的时候,不住叹息,沈衔月那时不明白,时倾尘打了胜仗不应该是一件高兴事吗,为什麽要叹气,沈扶澜语重心长地和她说了一句话——

“为人臣者,应当知白守黑,和光同尘,若以臣子之身,染指江山社稷,那就只有两个下场,要麽活,要麽死。怎麽活,在时倾尘,而怎麽死,则在圣上。”

後来,皇帝频频召时倾尘入宫,予以高官厚赏,却再也没有提及收复燕北十六州的事,时倾尘也默契地没有再说,这件事似乎就这麽过去了,可是两年後的永年十年,也就是沈衔月与李元彻的大婚前夕,皇帝毫无任何征兆地将时倾尘派往北疆,说是成全他当日的夙愿。

沈衔月死在了她的大婚之日,所以她不知道这场仗的胜负,但她猜到,如果时倾尘不反的话,他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天地罗棋,是非经纬,君臣各执一子,为人臣者,应当知白守黑,为人君者,则可知黑守白,时倾尘错就错在,他不该以臣子之身,代行人君之道。

时倾尘瞧见她紧锁的眉心,隐忍的泪花,还以为她在为了生老病死而伤感,于是宽慰道,“生死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我们还年轻,不必杞人忧天,为此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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