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方才说父亲在前厅接待贵客,这个贵客,莫不是时倾尘?
沈衔月顾不得深思,一面起身,一面吩咐,“冰儿,给我梳妆。”
冰儿不解,劝道,“姑娘的病还没有大好,要不要先请郎中过来瞧瞧再说?”
沈衔月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冰儿立时住了嘴,她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个样子,更不明白,为什麽姑娘醒来之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衔月瞧着冰儿畏缩的模样,轻叹一声,她知道自己吓到冰儿了,可她没有办法,即便她的容貌同三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可是心境变了,说话做事也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这三年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有太多的事情,她要靠自己去弄明白。
这其中,就包括沈氏一族的覆灭。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切,都是从她的及笄礼开始的,她必须去阻止,去挽救。
沈衔月尽可能温柔地笑了一笑,“冰儿,给我梳妆吧。”
冰儿懵懂点头,她才要动,忽然又被沈衔月抱住。
沈衔月在心里默默地说,“冰儿,你没死,真好。”
*
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沈衔月绕过垂花门,沿着荷花池畔的青苔小路,踏着碎玉石阶,一步步走至前厅廊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银光纸,她听见了她父亲,大徵太傅沈扶澜的声音。
“既有遗命,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然後屋中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就劳烦太傅了。”
沈衔月擡指,试图挑破银光纸,瞧一瞧那人的容貌,谁料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忽见屋内人影一闪,下一瞬,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他的剑,冷而快。
沈扶澜一声惊呼,忙不叠地跑了出来,“别动手,这是小女衔月。”
那人闻言,剑锋微转,却并不曾放下,他就这麽盯着她看。
沈衔月并不畏惧,她擡起眼,望向执剑指向自己的人,他带着面具,因而她瞧不清他的容颜,只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块千百年的寒冰,眼角眉梢都不带一丝温度。
只一眼,她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人。
很不喜欢。
她横指挪开凌厉的剑锋,神情自若,坦然开口,“阁下可知,举剑的人未必是侠义之士,这世间多的是酒囊饭袋,虚张声势之徒!不知,阁下是哪一种?”
沈扶澜重重咳了一声,他不明白,平日里那麽乖巧的一个女儿怎麽说起话来这麽厉害,“衔月,不得无礼,这位是大皇子,还不赶快见过殿下。”
沈衔月怔了一怔,大皇子?
说实话,沈衔月上一世并不怎麽关注朝局之变,储位之争,毕竟那个时候,她一心都在时倾尘的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她努力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寻关于大皇子的印象,一番努力下来,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大皇子似乎始终没什麽存在感。
以至于她连他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大皇子悠悠开口,声音同他的剑一样,不带一丝温度,“本王可曾得罪过姑娘吗,姑娘何故对本王出言不逊?”
沈衔月仰起脸,“本姑娘可曾得罪过大皇子吗,大皇子何故初次见面,就对我刀剑相向?”
大皇子似乎笑了一声,“唰”的一声,收剑入鞘,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只能瞧见凌空被斩断的两瓣落叶,随风打了个旋儿,旋即坠入渺不可闻的空虚。
“这样说来,是本王失礼了,本王向姑娘赔罪。”说罢,他利落一揖,随即又向沈扶澜微微颔首,“得罪了。”
沈扶澜才要说不妨事,却见他已经凌空而去了。
沈衔月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若说剑术,皇子们防身也是应该的,可这人如此好的轻功,属实难得,他不是皇子吗,他要这麽好的轻功做什麽?
沈扶澜沉沉开口,声音中明显透着几分不悦,“衔月,你跑到这里来做什麽?”
沈衔月亭亭侧立,“父亲,你可知,在我的及笄礼之後会发生什麽?”
沈扶澜懒得理她,他一面往回走,一面说道,“还能发生什麽,你又长了一岁呗。”
沈衔月知道沈扶澜不会听自己多说,他自然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儿是历经生死之後重新站在这里的,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闯了祸还浑然不知的小孩。
沈衔月的声音沉静柔和,却又字字铿锵,“永年七年,四月十二,圣上会给我和太子殿下赐婚,可我没有答应,後来,这门亲事落到了三皇子头上,我也不肯答应,只是那三皇子一味纠缠,最後还是哄骗了我去,而这,就是我们沈氏一族走向衰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