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雏菊(一)
浮云掠日,连带着大地也跟着沉寂了三分。
于栀见姜釉白久久都没说话,不由又喊了她一声,但就于栀转身的刹那,无意瞥见她面容上渐渐消散的笑容。
于栀不免怔了一下。
眼前的姜釉白,似黑云压城前的墨色翻滚。
潮湿丶冷漠又陌生。
可很快那抹异样瞬如雾散去,姜釉白盈盈一笑,两轮弯月就漾在清秀的面庞上。
粼粼日光重新拨开层层云雾,毫不吝啬地映照在那双明亮又澄澈的瞳仁间,将人衬得愈发明媚动人。
与刚才判若两人。
于栀仔细打量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姜釉白。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干净纯澈与温柔和善。
像一张不曾书写的白纸,也像是一捧清澈见底的湖水。
这才是她所熟知的姜釉白。
于栀定了定神,脸上的疑虑也消了大半。
也是,姜釉白怎麽可能会是那面露杀意的冷漠女人呢,一定是她自己看花了眼。
对面的姜釉白依旧笑容璀璨,她殷切拉起于栀的双手:
“栀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也是不想让我吃亏受伤害,但这一切会不会是另有隐情啊,毕竟我现在确实是有些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了,栀栀,你愿意帮我回想一下我和常屿青的过去吗?”
她一顿又小声补充道:“我怕事实,会与旁人所告诉我的有出入。”
姜釉白这一提醒,于栀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失忆的事实。
再一细想仅靠自己今日的一面之词,确实很难动摇外界事先给灌输她的印象,常屿青最善于僞装,她被假象所蒙蔽,而对自己的话抱有疑虑也是正常现象。
更何况尽管于栀并不想承认,但劝姜釉白离开常屿青,只是她的一种猜测,她并没有足够的实际证据来指向,常屿青就是导致姜釉白失踪的真正凶手。而想要挖掘出事情的真相,打破一切假象的前提,唯有让当事人自己记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当务之急,还是要帮姜釉白尽快恢复记忆。
于栀有些复杂叹了口气,但在对上姜釉白的视线时,她还是迅速答应了下来:
“行,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够一下子接受我说的这些,你现在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了,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
不等于栀说完,一阵欢悦的铃声就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于栀挂了电话,急匆匆朝楼下跑去:“釉白,我那边有个産妇出了点事,我先过去看一眼。你去楼下的咖啡厅等我一下吧,我处理完就马上找你。”
“好。”
姜釉白应了一声,也跟着下了楼。
*
“啊!”
凄厉的一声惨叫,如雷劈在寂静的走廊上,只见半卧在病床上一面容憔悴的女人撑起身,朝刚进门的男人嘶吼道:“滚,你滚啊!”
站在病房门口,还捧着一束小雏菊的男人或许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错愕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
“敏敏,是我啊,我是你的老公,林毅啊。”
男人轻柔的声音,似乎拉回了孙敏的一丝神智,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林毅?”
“对啊,我是林毅。”
“林毅,你怎麽会在这,你不是在外地出差吗?”
见孙敏的语气缓和,林毅试探性朝前走了几步:“敏敏,你忘了吗,你怀了我们的宝宝,预産期就是这几个天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宝宝?”孙敏将信将疑低头望去,见自己的腹部果然高高隆起,这才暂时打消了脸上的疑虑,擡手轻柔覆在腹部:“我们的宝宝。”
门外的小护士高喊了一声“都别看了,于医生来了”,本还围簇在房门前的其他家属一见于栀走了过来,立即围了过去。
“于医生,你可算是来了,这个六号病房的産妇实在是太闹腾了些,明明还有一个月的预産期,那麽早过来占着位置干啥啊,大家来这个楼层都是出来添喜事的,谁能经得住他们这一天天的吵闹啊。”
“是啊,于医生,我儿媳妇这才生産第三天,眼下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哪能受得了这一惊一乍的。这楼层那麽多小孩和産妇,要是再把她们吓出个好歹来怎麽办啊,这事到底该算到谁头上去。”
“对啊对啊,打六号进来就没消停过一天,要是有特殊情况,那就去特殊医院进行治疗嘛,总不能在这嚯嚯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