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重重放下茶杯,语气失控道:“为什麽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最後却能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去奔赴自己所谓的爱,获得高高在上的幸福?”
“甚至现在,她的男朋友再次不惜搞垮我,也要将她捧上未来章太太的位置。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麽?”
“你能吗?路意浓。”
路青双手颤抖着握紧茶杯,压住剧烈波动的情绪:“章榕会现在逼迫我,跟当初逼迫你离开谢辰,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自己立场。因为我还敢想办法还手,才觉得我并不无辜!”
路意浓看着她。
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
她不知道平日里那样平和丶美丽丶优雅的姑姑,竟在皮囊下藏着这样深重的怨气和痛苦。
她甚至在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路意浓许久问:“姑姑,您现在说的这些,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路青停了一下。
悬于窗外的灯笼发着深黄色的光,这样的光,照不亮任何路,只是个深夜里聊胜于无的点缀。
她漆黑的眼眸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
“起码,我大多数时候,也是真的希望你好,”她撒开手,起身面向窗外,颤抖着肩点燃了一支烟,“你不信就不信吧。”
“路意浓,你从没有直面过权力。”
“你不懂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多麽可怕的东西。我面对章榕会,甚至做好了最坏丶最可怕的准备。”
“而你的小脑袋瓜里,还只有爱情丶学业丶家人这些很简单的问题,如果不是章榕会,这些确实够用了,但偏偏就是他。”
路青的话里似是藏着无尽的悲凉之意:“等他家人的屠刀,落到桐南这里,落到你真正在乎丶珍爱的家人的头上,你会明白我今天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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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来,杭敏英发现路意浓总是心事重重。
她似是有好几次,开口想要打听什麽,又半途作罢了。
但杭敏英只是小孩子心性,她不在乎任何成人世界的忧愁,喝了两杯啤酒,高高兴兴地去音乐俱乐部的沙滩上蹦迪。
跟着当地人奇奇怪怪的音乐,跳得开心无比。
章榕会在卧室里加完班,才去找她们。
在人群里一眼看到已经玩嗨了的杭敏英,然後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这会儿坐在喷泉水池旁发呆的路意浓。
喷泉这会儿已经歇了,深黑色的池水倒映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远处音乐扰人,章榕会走到路意浓的身旁,抚着她散落的长发挂到耳後:“不跟杭敏英一起去玩?”
“今天走得多,都有点累啦。”她笑。
章榕会故意道:“看来是不喜欢这儿,那下次再换吧。”
“不是啊,很喜欢的。”她眨眨眼睛。
“撒谎。”章榕会笑着,俯过身来想要一个亲吻。
突然听到面前的女孩低声开口问:“北城的事,现在怎麽样了?”
章榕会停住,擡手捏着她尖尖的下巴。
“处理着。跟你说过,不要问。”
路意浓却没听,睁大眼睛继续道:“你是为了我,才这麽做的吗?”
章榕会的脸色沉下来。
“谁跟你说了什麽,是不是路青?”
“我叫你不要去找她求情……”
“还是她自己去找过你,又胡说了什麽?是不是?”
路意浓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确认着:“你都是为了我,是真的吗?”
她说:“我想听真话。”
章榕会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然後偏过头:“对。路青压在前头,你就永远没有办法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这样跟我在一起,总得要给你家人一个交代。”
“哦,原来还真的是。”
路意浓踩在湿溜溜的喷泉池边站起身,章榕会下意识地擡手,紧紧扶住她。
看到她的脚趾落在水面上,轻轻地踏碎那一弯平静的水面,散出去千千万万个微型的月亮。
路意浓轻轻细细地开口,点点头,对着他道:“我们先这样吧,章榕会。我才二十二呢。”
章榕会的目光深深看着她。
路意浓还这样年轻,可是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无非是,没有想过真的能走到最後,才说出这样轻巧的话。
章榕会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