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池塘很小,池边风蒲猎猎。
那时她惊觉打扮招眼,有抢大表姐风头的嫌疑,一边暗恨二表姐的哄骗,一边躲到僻静池边想卸下钗环再洗把脸。
她还当是一次普通的春日踏青,哪里知道这是大表姐和谯国公府六公子的相看?非她自负,只她确实容貌出众,出门前又好好修饰了一番。
两个表姐之间喜欢别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二表姐更是劝说了她好一会儿,难得出门该精心打扮,往后就不知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漪容卸下头上发髻上一枚展翅蝴蝶金簪,重重叹了口气。
在舅舅家就没有一日是安心的。
时下人相看少有让年轻男女单独见面的,通常都会带上几个姐妹兄弟一道,若是没看上,也可以说成两家恰好相遇,免得损了谁的面子。
要不是舅母身边服侍的悄悄提醒了她两句,她都不知内情。
这一处园子是宫中建造,叫做小蓬莱,春光崇崇,宛若仙人居所。漪容对着水池梳理头发,这水看着还算干净,能洗脸吗。。。。。。
也不知道谯国公府六公子长什么模样?她知道当今的皇后就是谯国公府崔家的,似乎有人提过一嘴这位六公子很是出息,并不是靠门荫的纨绔膏粱。
她想起舅母给她选的那些人家,撇了撇嘴,突然间听到上方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
漪容循声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颗茂密的树上,坐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朝她咧咧嘴,说不出的佻达。
因他长得好,是以不算惹人厌。
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了?
漪容着急忙慌站起来,蹲久了腿软,眼看就要身子往后栽到水池里,那少年一跃而下,敏捷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离水池稍远的地方。
他蹙眉:“你怎的只有一个人,没有人跟着你吗?”
漪容轻声道谢,没有回答他。
他笑了笑,又问:“你打扮这么好看,怎么又要拆掉?”
漪容又羞又恼,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自己这拆发髻的动作估计他都看到了,他还拉了她的手臂!
不过这个人是谁呢?小蓬莱是宫廷别苑,能在此踏青的只有王公勋贵。。。。。。
他走近一步,一双灼灼的眼看着她,漪容抿抿唇,心怦怦狂跳起来,两靥飞上红云。
“请教姑娘尊名?”
漪容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他语调轻快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漪容知道自己该走了,却忍不住问道:“你怎的也一个人在此?”
他道:“不想相看,没意思——等等,你不会就是平阳侯家的大姑娘吧?”
少年上下打量她,摇摇头道:“年纪看着不像。”
漪容一怔,原来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就是大表姐今日要相看的人,崔澄。
崔澄今年十八岁,还未定亲,在京中同等出身的少年里算是晚的。他一是自幼有保家卫国的念头一心习武,二是眼光颇高,但这姑娘。。。。。。
小蓬莱小蓬莱,如果蓬莱仙岛里真有神仙丽人,那就是这般模样了。
漪容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沮丧,摇了摇头转身就想走。
“你别走。”
崔澄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哪有会告诉外人闺名的?他知道母亲差大嫂安排过,今日小蓬莱里只有崔,乔二家,她一定是平阳侯府乔家的人。
他怕她走,随口找了个话题和她聊起来,却惊喜地发现二人很是投契,说什么都能自然而然地你一言我一语接下去。
说了好一会,从眼前的光景谈到本朝的新历法,漪容被他逗得发笑,捂嘴而笑,笑过了,心中却更是沮丧得难以言说。
她鬓边步摇一颤一颤,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崔澄看得都要痴了。她又美,又温柔,又和自己聊得来,又是在在这偏僻的地方偶遇,真是天赐良缘!
他正要再次问她的名姓,至少告诉他她是乔家几姑娘,有个婢女匆匆而来,扶起漪容的手臂就走:“夫人在找您了,咱们快回去吧。”
漪容咬咬嘴唇,表哥用纳妾之语辱她,两个表姐的争斗常常将她扯进去,舅舅更是不管不顾任由乔家人欺负她和母亲,要不是母亲不愿意,她早就想走了。
最好的法子就是嫁出去。
可偏偏她的婚事自己是最做不得主的一个,母亲又体弱,舅母想要结亲的人家都有点大大小小的毛病。。。。。。她在刹那下定了决心,对睡莲极低声量说了一句,睡莲会意道:“路姑娘,您怎的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您舅母平阳侯夫人都要不高兴了。”
崔澄眼睛一亮,原来她是平阳侯的外甥女,他朝着她的背影道:“路姑娘,我明日就上门提亲!”
漪容脚步一顿,不知他有没有听出来是在刻意告诉他,又后悔自己的大胆,匆匆走了。
。。。。。。
她许久没有说话,神色怅惘。
“你在惦记崔澄?”
皇帝低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漪容缓缓摇头,扯谎道:“陛下误会了,我没有想他。”
“那你在想什么?”皇帝紧接着问。
分明是开阔池面,漪容却有些透不过气的紧迫感,她垂下脸,继续扯谎道:“我只是想家了。”
皇帝伸手前倾,摸了摸漪容的脸:“回京后,你就能和你母亲住在一处了。你喜欢哪里的宅子?朕命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