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一静下来,脑海中便忍不住回想着阿无替她挡箭的那一幕,只是模模糊糊间,两人的身影似又有所变化,但不变的仍是他为她挡下一道致命伤。
她在记忆中搜索了半瞬,最後却一点迹象也找寻不到。
难道是之前历劫的场景?如此一想,她忽然便有些了悟阿无对她的奇怪感觉了。
难怪她总觉得阿无异常亲近她。
如此一来,她看向他的眼神便有些复杂。历劫之後的神仙,记忆都会被天道抹去,可与熟人之间的感觉却仍是存在。
这道无形的羁绊,不知又成了多少人的执念。
她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床上的人似也感受到她的存在,在昏迷中咳嗽几声。临殊见状,忙又去倒了一杯温水喂他。
看着昏睡的阿无,临殊一时间走了神。毫无疑问,阿无的面容是俊朗的,虽则此刻携着一身伤弱之气,但俊挺的五官与此般柔弱融合,倒更显出一种莫名的韵味。
临殊有些看呆了。阿无似也感受到她在一旁,下意识将一边脸颊贴着她的手,轻轻呼吸着。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与他在人界有过什麽交集呢。
门口忽然传来扣门声,唤醒她的游思,是太依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临殊缓了缓身,离开阿无身边,道:“进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随後各自移开目光。房室中原本还是凡俗的气氛,忽然便淡然些许。
太依朝临殊点了点头。“大婚的日子在三日後,我此番是询问上……公主,可还有什麽需要的。”
临殊眼神将周遭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阿无。昏迷中的他也能感知到这里还有别人的存在,原本疏朗的额头微微皱起。
她垂眸想了半晌,随後摇了摇头:“我只希望此番劫数快些过去,勿要平添意外之事。”
太依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微寿性顽,但本无恶意。”
临殊闻言看向太依。虽则此时还未升地官,但隐隐间已带了上位者的风范。
自阿无被刺之後,太依来找上了她,求她暂且别将此事闹大。
那日他道:
“轮回灯一事我大概已经了解了,是微寿的过错。但此事也并非毫无转圜之地。衆人皆言轮回灯是宝器,却不知,这灯也有幻象的一面。”
临殊不解地看着太依。
太依提了提衣袖,叹息一口气,继续道:
“若真要时间倒流,必须以司命册点灯。若没用司命册,无非是借灯的神力凭空造一股幻境罢了。”
“所以……我们如今都是身在幻境之中?”临殊吃了一惊。
太依点点头,脸上神情严肃:“虽是幻境,却也不可造次。若是人沉溺于此,看不清现实,就永堕执念之中,再也出不去。”
故而他才让临殊陪他将这荒唐继续。
依照记忆,大婚之後不久他即病亡,只要牵涉其中的一人在幻境中如旧事一般死去,轮回灯的效力便可解除。
“那他呢?”为怕阿无再出差错,她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隔间。临殊指了指床上的残存一息的阿无,“我们不该是这故事里的主角,他若是因此而亡,会不会……”
太依看了看阿无,对临殊道:“他是受意外牵连,如今只要保存好他的性命,等大婚之後就可以恢复原身了。”
大婚之後……临殊垂眸思索,从记忆中回到现实。她看向边上的大红婚服,精致秀丽,看得让人恍惚。
她在上界待了这麽多年,也偶有听闻人间婚事,如今要亲自落到自己身上,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感觉。
罢了罢了,快些吧,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待了这麽久,她平白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感觉。
……
微寿看着桌面上的横放的长琴,忍不住缓缓伸向手去,手轻轻勾了勾琴弦,一道硬朗的铮鸣声在虚静之中忽地一声响,将他如死灰般的心惊了惊。
他一直不懂琴,也一直不懂太依。
这种文雅的,但毫无实用的东西,就像是人生後死後,旁人的惊喧,虚僞而又可笑。
胸中忽然生出一股闷气,他看着这把所谓举世无双的名琴,他忽然就想把它劈碎砸烂。可脑海中忽然又浮现晚夜时候对太依说的话,微寿心中感到一种恐怖,忙强迫着自己退後远离它,他左右顾盼张望,好似周遭都是索命的鬼魅,整个人颤栗着往边上逃。
一不小心撞到架子,上面的花瓶古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碎了一地,他人也摔坐在地上,脑中嗡嗡嗡地杂乱响个不停,有什麽东西是他不能把握的,从手掌心中溜走,又在他的身边化身造物玩弄着他。
“唔……”微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整个人坐在地上往後退,但左右飘忽的眼神却总是逃不开那把古琴,手便触到一道冰凉,他此时已是草木皆兵,忙惊声看去,一把长刀因他方才的慌乱摔落在手边。
“拿起它……拿起它……毁了它……毁了它……”
幽幽声响在他耳廓便缠绕,蛊惑着微寿的行动。
他猛然间感受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惊惶压迫,失声大叫: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