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看了眼已搬运妥当的药材,拱手准备告辞。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音,“大人留步——”
叶疏驻足,回首见那道身影依旧立在屏风后。
“小女尚有一事想请教大人,听闻京中佛观遍布,不知哪家香火最盛?”
“小姐想去寺庙礼佛?”
楚朝末年时,战事不知何时结束,上至王侯贵臣,下至寒门庶民,皆崇尚佛陀,以为精神寄托,待萧氏接受天命,定鼎天下,法教已极盛,所以京都洛阳城中,宝塔骈罗,鳞次栉比。
有些事,元朝露只需稍微打听,便能得知。
譬如,当今陆太后笃信佛法,如今洛阳城西,那一座尚未竣工的宏伟佛寺群,便是陆家为太后所敕造。
譬如,燕王殿下至孝,时常出入佛庙为陆太后祈福。
元朝露轻轻一叹:“不瞒大人,我身子抱病,入洛阳一月尚未见好转,欲前往佛寺诚心参拜。可洛阳城中,宝刹众多,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叶疏话音随和:“原是如此,若论香火鼎盛,当属白马寺。只是白马寺每日信众如织,却不适宜清修,若论佛法最为精妙,便是融觉寺,有西域来的高僧讲解佛经,传授教义,洛阳百姓时常前往那里听经……”
元朝露道:“那何处最为灵验呢?”
她虚弱的咳嗽声,再次传来。
叶疏想到燕王叮嘱过,二小姐之事,凡她所求,皆须尽心侍奉。
他耐心答道:“是禅虚寺,此地背倚青山,环境清幽,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最宜修行。燕王殿下便常去那里为太后祈福。”
“禅虚寺分前后两寺,前寺对百姓开放,后山专供贵族礼佛,若说灵验,那里当之无愧,凡所求之事,皆可应验。”
元朝露道:“当真如此?可大人所说,只有王孙公卿方入那边后山……咳咳……”
叶疏自然听出她言语中向往,道:“若二小姐有意前往,在下可安排为小姐安排。”
屏风后咳嗽声断断续续,声音带着浅笑:“不必劳烦。京中名刹如云,纵使我日日参拜也难尽游。香火鼎盛处自有道理,我去白马寺便好。”
叶疏想起燕王的话,解下腰间玉牌,郑重递与荷衣。
“此乃燕王信物,持此物如见殿下,届时禅虚寺自会对二小姐放行,二小姐虽不愿叨扰殿下,但殿下若知小姐抱病求佛,却无功而返,必会自责。”
荷衣自屋外轻步入内,双手捧上玉牌。
元朝露只见那玉牌,通体莹润如羊脂,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光华。
叶疏又说几句佛寺之事,方才离去。
元朝露摩挲着那枚玉牌,从落地屏风后现身。
那燕王送来的药,还缺那最难寻的一味,她一颗心始终悬而未定,起初问叶疏佛庙云云,的确是想为阿姊祈福。
但开口的瞬间,心中便又起了主意。
没想到几句,当真套出燕王礼佛的规律,如今还得了通行凭证,实在是意外所获。
身侧荷衣道:“阿雎,你若想见燕王,为何不直接让叶疏安排?反倒用佛寺来打探他的消息。”
元朝露道:“因为燕王并不想见我。你看他今日来,虽是道歉,可曾提过婚约一字?”
荷衣静默一瞬:“倒是没有。”
元朝露道:“燕王高傲至极,有这一桩婚事先入为主,无论我怎么与他相处,只怕他都会心有抵触。”
“如若,我换个身份接近他呢?”
荷衣抬头,见少女明眸流转。
元朝露不想用元家女的身份,倘若她在佛寺与燕王偶遇,再另借身份相交,反倒能和燕王更平等对话,也能更清楚他为人性情。
所以,她始终不曾在叶疏面前露过真容、说话时也有意压低音色。
从知道有婚约的一日起,她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机缘是自己求来的,她不会等着燕王上门来,
但自己素来性子急,这一次钓鱼下饵,须得万分沉住气,不可操之过急。
而短短两日内,燕王府二次登门,态度如此恭敬,想必元府上下人自有定夺,不敢再怠慢她。
朝露嘴角轻轻翘起,只是……
要如何安排这场恰到好处的“偶遇”,才能既自然天成不露痕迹,又得让燕王过目难忘?
少女思量片刻,已经有答案,转身衣袂轻旋,双眸带着狡黠之色。
“荷衣,从明日起,我们便去禅虚寺,来偶遇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