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时雨落”
炼狱家茶室的纸门敞开着,暮春暖风裹挟着庭院里晚樱最後的甜香涌入。室内,一场由长辈主导的“催婚动员”刚刚落下帷幕。炼狱槙寿郎拍桌子的大嗓门似乎还在房梁上嗡嗡作响,而鳞泷左近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话语,也如馀音般萦绕在空气中。
此刻,长辈们带着“任务完成”的满意神色暂时离席,将空间留给了真正的主角。茶室矮桌旁,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又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暖意。
炼狱槙寿郎率先清了清嗓子,他盘腿坐着,腰板挺直,眼神锐利地扫过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岁月和酒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此刻,那惯常的颓废被一种罕见的丶充满干劲的严肃取代。
“咳!”他再次出声,打破了沉默,目光直接投向雪纱,“千鹤丫头。”他的语气比平时温和许多,带着长辈特有的丶略显生硬的关切,“老夫和鳞泷那家夥的意思,你们也都清楚了。鬼杀队没了,但这日子还得过下去,而且得过好!杏寿郎这小子,”他瞥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丶耳根微红的儿子,“还有你,都是死里逃生丶为这太平日子流过血的人。如今尘埃落定,该考虑自己的归宿了!”
雪纱端坐在蒲团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曾经冰封的心湖,早已被身旁这个男人——炼狱杏寿郎——那如同太阳般炽热耀眼的灵魂彻底融化。暖流在她心底静静流淌,让她学会了毫无保留的微笑,学会了依赖,也学会了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的羞涩。听到槙寿郎如此直白的话,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如同窗外飘落的樱瓣。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温柔的阴影,那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历经沧桑後对平凡的珍视。
“父亲大人!”杏寿郎立刻大声应道,声音洪亮依旧,但那份惯常的爽朗中夹杂了不容错辨的紧张和急迫,金红色的眼眸灼灼发亮,像燃烧着两簇小火苗。他侧过身,郑重地面向雪纱,那份炽热的情感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雪纱!我的心意,天地可鉴!如同炼狱家的火焰,永不熄灭!我……”他似乎想说出更热烈的话语,但在父亲和心爱的姑娘面前,又难得地有些词穷,最终化作了无比坚定的眼神和微微前倾的身体。
槙寿郎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哼了一声,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和释然。他转向雪纱,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务实:“千鹤丫头,老夫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但婚姻大事,也讲究个水到渠成。老夫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既然你们俩心里都有彼此,又都得到了长辈的认可(他意指自己和鳞泷),那就该把这事定下来,正正经经地办!拖拖拉拉,不是我们炼狱家的作风!”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开始进入正题:“老夫想着,日子嘛……既然现在是初春,不如就选在暮春?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地点自然是在炼狱家道场,地方宽敞,够热闹!”他的目光扫过庭院,“鳞泷师父那边,老夫自会去请,务必让他老人家满意。至于仪式流程丶宾客名单……这些琐事,老夫和杏寿郎自会操办,不用你过多费心。你只需要……”
槙寿郎的目光落在雪纱身上,带着一种难得的丶近乎笨拙的温和:“……准备好做新嫁娘就行。有什麽想法,有什麽要求,现在就说出来!炼狱家,绝不会亏待你!”
杏寿郎在一旁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雪纱,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快答应!快答应!”那份急切和期待,几乎要化为实质。
雪纱擡起眼眸,目光在槙寿郎认真严肃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杏寿郎那毫不掩饰爱意与紧张的金红色眼眸。心中最後一丝因过往伤痛而生的迟疑,如同春日最後的薄冰,在这样直白而温暖的注视下彻底消融。她嘴角轻轻扬起,那是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初雪消融後绽放的第一朵花。
她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颔首,声音清冽柔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与坚定:
“一切,全凭伯父和……杏寿郎安排。”她顿了顿,终于看向杏寿郎,眼中流淌着温柔的光,“能与杏寿郎结为连理,是我……最大的心愿。”
话音落下,杏寿郎脸上瞬间绽放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而槙寿郎也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般,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碗,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弧度,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商讨,或者说,宣告,才刚刚开始。茶香袅袅,樱瓣飘落,属于平凡生活的幸福序章,在暮春的暖阳中缓缓铺开。
***
自那日茶室定下婚约後,炼狱家道场仿佛被注入了比杏寿郎的火焰更温暖的活力。筹备婚礼的琐碎日常,成了两人之间新的丶甜蜜的修行。
挑选白无垢的日子,阳光正好。雪纱站在老字号吴服店的试衣间里,看着镜中一身素白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纯白的绢料层层叠叠,象征着纯洁与新的开始,却让她心底掠过一丝不真实的飘渺感。过去,她的世界是杀鬼任务的深蓝制服丶是漫天飞雪的冰冷丶是血与泪的暗色。这样纯粹无垢的白,太过明亮,几乎有些刺眼。
“雪纱!”纸门外传来杏寿郎洪亮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好了吗?我能看看吗?”
拉门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隙,杏寿郎探进半个身子。当他的目光触及一身白无垢的雪纱时,那双永远燃烧着火焰般的金红眼眸,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他张了张嘴,平日里洪亮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发紧,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丶近乎叹息般的赞美:“…真美。”
他大步走进来,站在她面前,仔细地丶近乎虔诚地端详着。他伸出手,指尖在快要触碰到那细腻的绢料时又微微顿住,仿佛怕惊扰了什麽。最终,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垂在颊边的一缕发丝,眼神温柔得能将冰雪彻底消融。
“像初雪,”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最纯净的初雪。”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确定的迷茫。“别担心,”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坚定而温暖,“这白色,是属于你的新生。我会让你永远站在阳光下,雪纱。”
他笨拙地想帮她整理一下宽大的袖口,动作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雪纱看着他专注又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镜中那个一身素白的女子,嘴角终于漾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彻底驱散了眼底最後一丝不安。镜中的白,似乎也因他的存在而有了温度。
婚宴菜单的拟定,在炼狱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家庭风暴”。
槙寿郎老爷子拍着桌子,酒气里夹杂着不容置疑:“酒!好酒必须管够!还有烤鲷鱼,寓意吉祥!要大条的!”他瞪着眼睛,仿佛菜单关乎炼狱家的门面。
杏寿郎则双手叉腰,声音比他父亲还洪亮:“红薯!父亲!甘薯饭是必须的!要最甜最糯的!还有红豆年糕汤,象征圆满!分量一定要足!”他的金红眼眸闪闪发亮,对食物的热情一如既往,此刻更添了喜庆的执着。
雪纱安静地坐在一旁,面前铺着长长的菜单草稿。她看着这对父子为了一道菜是蒸还是煮争论不休,为酒水的品种和数量各执一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份喧闹的烟火气,是她曾经不敢奢望的平凡幸福。
她拿起笔,在菜单的一角,用清秀的字迹添上了几行:
***味噌汤:**冬日清晨,麟泷师父小屋前那碗驱散寒意的热汤,是支撑她走过最艰难时光的暖意。她希望这份味道也能温暖所有宾客。
***紫藤花茶:**蝶屋常备,带着清雅的香气和淡淡的苦涩,是那些并肩作战丶生死与共的岁月印记。这是对过往战友的无声致敬。
***樱饼:**春天最後的气息,粉糯甜蜜,包裹着豆沙的温柔。这是她对未来甜蜜生活的期许。
当她把这份补充递给还在争论不休的父子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槙寿郎看了看,哼了一声,没反对。杏寿郎则眼睛一亮,大声赞叹:“不愧是雪纱!想得真周到!”他指着樱饼,“这个好!就像你一样!”
最终定下的菜单,既有炼狱家豪迈的热情(酒和鲷鱼),有杏寿郎孩子气的坚持(红薯饭和红豆汤),更融入了雪纱细腻的温柔与对过往的珍重(味噌汤丶紫藤花茶丶樱饼)。厨房里开始飘出试菜和备料的香气,那是属于“家”的最踏实丶最诱人的味道。
道场依旧是那个宽敞的道场,木地板光洁,残留着经年累月挥洒汗水的气息。但角落里,悄然多了一些与“武”无关的东西。
槙寿郎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对有些年头的喜庆屏风,上面绘着松鹤延年的图案,暂时靠在墙边。几个扎着红绸的大箱子堆在角落,里面装着亲友们陆续送来的贺礼。空气中除了木头的味道,还隐隐飘散着新布料的清香和准备装饰用的新鲜花束的芬芳。
最大的变化,发生在傍晚。
夕阳的金辉透过宽大的纸门,洒在道场中央。雪纱和杏寿郎并肩而立,面前站着从镇子上请来的丶经验丰富的婚礼司仪老先生。
“咳,”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新郎新娘,行礼时,要这样…先退一步,再进一步,代表夫妇相敬如宾,相携一生…”
杏寿郎听得极其认真,眉头微蹙,身体绷得笔直,仿佛在进行一项比斩杀恶鬼更重要的任务。他努力模仿着司仪的动作,退一步,进一步,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透着一股令人忍俊不禁的憨直。
“杏寿郎,”雪纱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的步子…太大了。”她微微侧身,示范了一个更柔和的幅度。
杏寿郎低头看着雪纱,又看看自己的脚,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挠了挠头,耳根微红。“抱歉!习惯了!”他放轻脚步,重新尝试。这一次,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武者特有的力量感,却努力融入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他退一步,雪纱进一步;他进一步,雪纱退一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默契已在无声的进退间流转。
练习三三九度交杯酒的动作时,更是状况“百出”。杏寿郎的手太大,捏着小小的酒盏显得有些笨拙,生怕自己力气太大捏碎了。雪纱则努力稳住手腕,不让清冽的酒水洒出。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丶举杯丶交换…每一次指尖的轻微触碰,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让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青涩而甜蜜的暖意,连一旁的老先生都捋着胡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挑选请柬样式时,雪纱的目光被一种淡粉色的和纸吸引。纸上压印着细小的樱瓣纹路,素雅又带着春日的温柔。
“这个好!”杏寿郎立刻表示赞同,“像你!”他总是能把任何事物和她联系起来。
写请柬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雪纱身上。她的字迹清秀有力,带着一丝属于雪柱的凛然风骨。她端坐在书桌前,窗外樱树的花瓣正簌簌飘落,如同下着一场温柔的粉雪。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每一个熟悉的名字:鳞泷师父丶富冈先生丶蝴蝶小姐丶炭治郎丶善逸丶伊之助丶蜜璃丶小芭内丶香奈惠小姐丶不死川先生……
写到“炼狱杏寿郎”与“千鹤雪纱”并列的名字时,她的笔尖微微一顿。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纸上细小的樱瓣纹路,也照亮了她眼中泛起的温柔水光。那个曾经在雪夜失去一切丶只馀仇恨与冰霜的少女,此刻正亲手书写着通往幸福的邀约。
一阵带着樱花香气的风拂过,几片花瓣轻盈地落在她刚写好的墨迹旁。她擡起头,看见杏寿郎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正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说话,只是用那双金红色的眼眸温柔地包裹着她,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雪纱拿起一片落在请柬上的樱瓣,轻轻夹进其中一张。这无声的邀请函里,不仅有时间地点,更承载着他们共同走过的风雪丶并肩战斗的火焰,以及此刻,在樱花飘落的宁静午後,对携手未来那份最深沉的期盼。
每一件琐碎的准备工作,都像是细密的针脚,将他们共同生活的画卷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在汗水丶笑声丶偶尔的笨拙和无处不在的温柔中,属于千鹤雪纱和炼狱杏寿郎的幸福,正如同初春的暖阳,坚定而温暖地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