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刀身在虚无中反射着决绝的寒芒!
她双手紧握刀柄,冰蓝色的眼眸在意识的黑夜中燃烧起最後一点属于“千鹤雪纱”的火焰!刀锋高高扬起,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她自己——这具沉溺于幻梦丶试图逃避现实的躯壳的脖颈!
**斩断这虚妄!回到现实!**
刀锋带着斩断一切的意志,狠狠劈下!
……
**剧痛!**
并非刀刃加身的切割之痛,而是如同从万米高空坠落,全身骨骼血肉被狠狠砸碎的丶无处不在的剧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窒息般的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和肺腑,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药味。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费尽千辛万苦才挣扎着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涌入,带来短暂的眩晕。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蝶屋那熟悉的丶光线柔和的木质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和苦涩药香。身体像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寸肌肉丶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和无力,尤其是左腹的位置,传来阵阵钝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残留。
她……回来了。
从那个甜美致命的梦境,回到了冰冷而真实的现实。
“雪纱?雪纱!你醒了!!”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颤抖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雪纱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对上了蝴蝶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素来冷静自持的虫柱大人,此刻紫藤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眼圈通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後怕。她紧紧握着雪纱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指尖冰凉。
“忍……大人……”雪纱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
“别说话!别动!”忍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强自维持着医者的冷静,她迅速检查雪纱的瞳孔和脉搏,“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啊!”
三个月……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雪纱混沌的意识上。她昏睡了……三个月?
“香奈惠……大人……”一个更重要的名字冲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恐惧。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忍轻轻按住。
忍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种深沉的悲伤和无力感取代。她握着雪纱的手微微用力,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姐姐……她也醒了,比你早半个月。”忍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是……童磨的血鬼术……那根冰针蕴含的寒毒……侵蚀了她的肺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忍的声音颤抖着,泪水终于滑落,“她……她再也无法使用呼吸法了……甚至……连剧烈活动都会呼吸困难……”
辞去了花柱的职位……
这几个字像无声的惊雷,在雪纱的脑海中炸开!肺部被污染……无法使用呼吸法……辞去柱位……
那个如同暖阳般照耀着她丶给予她姐姐般关怀丶在童磨的冰狱中与她并肩作战到最後一刻的香奈惠大人……因为她……因为她没能斩下童磨的头颅……因为她心神失守留下的破绽……变成了这样?!
巨大的负罪感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攫住了雪纱的心脏!比腹部的伤口更痛!比童磨的冰针更冷!她猛地闭上眼睛,冰蓝色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试图将那汹涌而来的丶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绝望和自责压下去。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滚落鬓角,浸湿了枕巾。
“为什麽……为什麽是她……”她听到自己破碎嘶哑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冰之呼吸使用者……为什麽……我没有被污染……”这侥幸的豁免,此刻像一种残忍的讽刺,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窃贼,偷走了本该属于香奈惠的健康和力量。
忍看着雪纱痛苦自责的模样,心如刀绞。她用力握住雪纱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雪纱!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是童磨!是那只恶鬼的错!姐姐她……她从未怪过你!她醒来後最担心的,就是你!”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冰火交织的地狱中沉浮。
身体的恢复缓慢而痛苦。被童磨本源寒毒侵蚀过的经脉异常脆弱,每一次尝试运转雪之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寒气失控的风险。肌肉因三个月的卧床而萎缩无力,连下地行走都需要人搀扶。腹部的伤口虽然愈合,但留下了狰狞的疤痕,内部仍残留着阴冷的隐痛。
而更深的痛苦,来自内心。
*得知香奈惠因自己而重伤致残的巨大负罪感,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童磨关于姐姐奈落惨死的宣告,如同毒蛇般日夜噬咬着她的灵魂,带来无休止的仇恨和痛苦。
*自己因同源寒气侥幸豁免污染的事实,更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丶无法言说的迷茫——这份力量,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诅咒?
然而,蝶屋的温暖,如同最坚韧的藤蔓,从未放弃过缠绕丶渗透这层坚冰。
锖兔几乎是每天必到,雷打不动。他不再试图讲笑话,而是默默地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一块形状奇特的暖石(据说能驱寒),一串据说是从百年老藤上摘下的紫藤花(被忍以“可能过敏”为由没收),甚至是一只装在笼子里丶叫声清脆的山雀(在雪纱冰冷的注视下,被忍哭笑不得地放生了)。他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忍给雪纱做复健,在雪纱因疼痛而冷汗涔涔时,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在她累得快要虚脱时,用他那宽厚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他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磐石般的丶无声的支持:“我在,别怕。”
义勇来得也很勤。他依旧话少得可怜,但行动却更加细致。他会带来清晨采摘的丶沾着露水的野果,洗净放在雪纱床头。他会默默记下雪纱复健时哪个动作最吃力,下次来时,会带来一个忍特制的丶用于支撑那个部位的软垫。有一次,他甚至带来了一小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丶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极细的刀尖刻了一只小小的丶展翅欲飞的白鹤,放在雪纱手心。当雪纱冰蓝的眼眸带着一丝诧异看向他时,他只说了两个字:“……会飞。”意思是,希望她早日康复,像鹤一样重新翺翔。
最让雪纱无所适从的,是炼狱杏寿郎。他每次出现,都像一轮行走的小太阳,带着几乎能灼伤人的热情和洪亮的问候。“唔姆!千鹤少女!今天气色好多了!”他的金红眼眸总是毫不避讳地丶灼灼地凝视着她,带着纯粹的喜悦和欣赏,仿佛她不是重伤初愈的病人,而是什麽稀世珍宝。他会带来各种据说能“补元气”的食物(大部分被忍以“不利于消化”为由限制摄入),会大声分享着外面的见闻和斩鬼的胜利,试图驱散病房的沉闷。他甚至不顾忍的警告,强行(但非常小心)地扶着雪纱到廊下晒太阳,美其名曰“吸收天地阳气”!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过于灼热,让习惯冰冷的雪纱感到不适,却又……奇异地无法真正拒绝。他那如同火焰般永不熄灭的生命力和毫无保留的关心,像一道强光,穿透她厚重的冰壳,带来一种无法忽视的暖意。
还有香奈惠。即使自己身受重伤,失去了力量,她的笑容依旧如同春日暖阳,不曾暗淡。她每天都会来到雪纱的病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雪纱复健,看着她沉默,看着她思考。她从不主动提起教堂的战斗,也不提自己的伤势,只是温柔地讲述着蝶屋庭院里新开的花,讲述着孩子们闹的笑话,讲述着以前执行任务时遇到的趣事。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像最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浸润着雪纱冰封的心防。有时,她只是静静地握着雪纱的手,传递着无声的丶姐姐般的包容和力量:“没关系,雪纱,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在。”
这种被温暖包围丶被坚定守护的感觉,对雪纱来说是陌生而奢侈的。她的前半生,充满了失去和冰冷的复仇。即使是成为柱後,她也习惯性地将自己隔绝在情感之外。此刻,这些来自同伴的丶毫无保留的关心和守护,像无数道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她心灵外层那名为“自责”和“仇恨”的坚冰。冰壳并未消失,但内部,似乎有什麽东西,正在悄然松动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