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牢笼
六月初十,花萼相辉楼落成之日,李隆基在此大宴皇亲,正式将五王宅赐于几名兄弟。
今日五王齐聚,连许久未露面的邠王携王妃也来了,衆人这才留意到邠王妃已身怀六甲。
虽然这阵子关于邠王的流言满天飞,但一点都不影响陛下对邠王的爱重,两兄弟举杯推盏,言语甚欢。陛下更是当场应允,若邠王妃这胎生的是儿子,就封为康王,意为安康顺遂;如是女儿,则封金城公主。
“金”寓意珍贵,“城”乃城池堡垒,难道陛下是暗指与邠王手足之情情比金坚,牢不可破?
陛下的这个封赏直接让衆人惊掉下巴。亲王之子,本应封郡王郡主,哪有还未出生就封亲王公主的?这天下亲王,除了陛下那几位兄弟,就只有陛下的长子郢王李瑛了,这简直是把邠王之子视为已出。
于是这段时间还猜测着因邠王势大,定遭陛下猜忌的衆人,纷纷调转墙头,向邠王敬酒道喜,邠王风头一时无二。
时雨跪坐久了有些不适,再加上旁边酒气熏天,就想找个地方先行休息。
“邠王妃,你身子不便久坐,先随本宫下去歇息吧,你我姐妹也好久未叙话了。”赵贵妃走到时雨身边温声道。
时雨感激地向赵贵妃道谢,询问李守礼意见。
李守礼向赵贵妃点了点头,对时雨轻声道:“宴後我去接你。”
赵贵妃将时雨带至花萼相辉楼的顶层,此间是个休息的起居室,梁枋之间,遍饰螺钿之工,日光映之,五彩缤纷,恍若星河垂落。四壁皆糊绞绡,其上绣以双面牡丹,一针千线,花蕊间金丝蟠绕,风动则珠光潋滟,香气暗浮。室内桌榻皆紫檀所制,雕刻缠枝莲纹,承以和田白玉香炉,馥郁盈室,尽显天家富贵。
赵贵妃抚着嵌着珊瑚石的湘妃椅问道:“时雨妹妹对这里可还喜欢?”
时雨直觉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这一间华室,明显是李隆基给自己准备的,哪轮的到她喜不喜欢。
“赵姐姐还是给我另找一处休息,这些都是陛下的御用之物,时雨不敢僭越。”
赵贵妃握着湘妃椅的手逐渐收紧,在时雨看不见的地方,将眼中的湿意抹去,再回头时,仍是那个温柔和善的赵贵妃。
“你和陛自小相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计较这些。”赵贵妃拉着时雨的手在榻上坐下,与她聊起日常家事。
时雨刚好有许多孕期之事不便向他人道,好不容易碰到有经验的赵贵妃,便与她畅聊起育儿之事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夜间的花萼相辉楼灯火辉,光彩夺目,像个贵人般,将楼下的五王宅尽收眼底。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雨以为李守礼来接她了,欣然转身,笑容凝在脸上。
一身明黄的李隆基负手走了进来,身上有些许的酒气。
赵贵妃和时雨起身,向李隆基一礼。
赵贵妃礼毕,默不作声地向门外走去,行至门边时,脸上已不复刚才的温柔,她回身对李隆基冷声道:“陛下,邠王妃有孕在身,还望陛下怜惜,适可而止。”
时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殿门在眼前关上,如遭雷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御花园凉亭中披到她肩上的披风,太平公主府湖边那关切的眼神,甚至更早,她只身入宫营救李守礼时,李隆基那个灼热的拥抱。。。。。。
看着李隆基望着她,再也不加掩饰情意的眼神,一步步逼进的脚步,时雨摇着头一步步向後退,直到背後贴着花萼相辉楼高高的栏杆。她用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腹部,一脸防备。
李隆基停住脚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曾经可以将後背放心交给对方的盟友,终成了今日的敌对之姿。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自上次亭中一别,你我已半年未见。”
“臣妾没什麽好和陛下说的,天色已晚,殿下还在等我,臣妾先告退了!”时雨生硬地行了一礼,绕过李隆基向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