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已至
紫薇宫,南衙。相王李旦酉时三刻到达南衙後,先是让所有正在南衙值守的官员到议事厅集合,并令人传宰相房融丶韦承庆和司礼卿崔神庆等依附于张氏兄弟的重臣即刻进宫,最後以左卫大将军的名义宣南门禁军主要将领前来议事,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人集中到议事厅後,只见上首坐着的相王李旦不动如山,不怒自威,哪里还不明白今晚恐怕是要变天了。且相王李旦向来在南门禁军中威望甚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便是有些别的心思的人在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房融看了一眼崔神庆,崔神庆眼神躲闪不敢吱声。他又看了眼韦承庆,韦承庆会意,壮着胆子说:“不知相王殿下今晚召见我等有何要事,可有圣上手书或口喻”?
房融此时也搭话道:“相王殿下,如您要和南衙禁军议事,那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可若相王无圣上旨意便召见当朝宰辅前来议事,且聚衆人于朝廷重地,难不成相王是要谋反”!
房融这大帽子扣下来,打破了议事厅的平静,一阵嗡嗡声此起彼伏。
李旦面色淡然:“房相这话说的,若无旨意,本王怎能聚衆人在此”,他双手抱拳向左侧一拜:“传圣上口喻”!
相王此话一出,议事厅内衆人齐齐跪倒。
“传圣上口喻,张昌宗丶张易之密谋造反,着太子丶相王平乱,胆敢阻挠者,以逆党论处”!相王沉声说道。
议事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房融等人也是面色惨淡,冷汗涔涔。
刚才已得知张柬之与太子已进入玄武门,事已成大半,李旦自然是假传圣旨传得毫无负担。
此时议事厅内衆人拜倒,相王李旦居于厅内正中,在厅外的黑暗角落忽地朝李旦射过来一支冷箭!
恰在此时,李守礼策马奔至南衙厅外,从马上居高临下抽出一名禁军佩刀朝箭扔去。
“铛”地撞击声在议事厅内格外清脆,箭堪堪擦过李旦的耳朵钉入椅背。
“保护相王”!李守礼大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扑向墙角那个弓箭手。
此时禁军也已反应过来,几个禁军头领拔出佩刀将李旦护住。
时雨在马上担忧地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人,一群人中只有李守礼身穿墨色的长袍,戴着黑色面巾,很好辨认,时雨的目光紧紧地随着李守礼移动。
因李守礼只有把匕首,在近身打斗时有些吃亏,武三思派出的杀手显然也是精挑细选的,功夫很是了得,李守礼一时间陷于被动。
时雨看到李守礼的右臂已经被划了一刀,鲜红的血已流满手背,她不由地屏住了呼吸,无法动弹。
好在禁军回援很快,敌我兵力逆转,那几个杀手很快便被制住。
李守礼从人群中走到马前,看着时雨掩饰不住的担忧眼神,又想着今夜连生意外,虽然没能杀了武三思,好在时雨和四皇叔现在都安然无恙,从今夜意外撞见时雨时便开始紧绷的神经到现在才算松了下来。
他把时雨从马背上抱下来轻轻放到地上。
“小心你的手”,时雨连忙说道。
李守礼摇了摇头,“无妨,跟着我。”
李旦看到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及时出现制止了刺客,也是有些诧异,但看着那人身形有些熟悉,拉着一个女子,看穿着打扮,显然不是宫里的人,向南衙偏殿走去。遂嘱咐袁恕己看顾场面,起身走向偏殿。
迎仙宫,长生殿。
已经八十二岁的武皇的寝账中传来一阵嬉闹声,张昌宗丶张易之兄弟把武皇哄得很是开心。正在此时,武皇听到殿外一阵鼓燥,她向殿外喊道:“是谁在喧哗”?
没有回答的声音。
张氏兄弟说,“我们出去看看”。
还未多时,李多祚丶王同皎提着带血的刀,簇拥着太子李显走入殿内,後面跟着张柬之丶崔玄暐丶李湛等大臣和诸多禁军,瞬间将长生殿围了个严实。
这个统治了大唐二十多年的女人,此时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毕竟是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老太太,此时她还算镇定。只见她目光如炬地看向衆人,提声问道:“是何人作乱”?
衆人无人回答。
此时张柬之向前一步,一脸泰然地向着武皇拱手:“啓禀陛下,张昌宗丶张易之密谋造反,幸得太子发现及时,率衆臣及时护驾,二人已当场被诛”!
武皇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柬之,她真的是又悔又恨,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她竟是上了这个老东西的当,当真引了一头中山狼放在身侧。又想起举荐张柬之的正是她最信任和倚重的狄仁杰丶姚崇,还有此时还没有现身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她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这就是天命已至吗?
武皇的目光一一看向今日在场的人,崔玄暐丶恒彦范丶敬晖丶李多祚丶李湛丶王同皎,还有……她的好大儿李显。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此时武皇仍然能冷静地思考,她把目光看向李显。
“太子今日护驾有功,既然已杀了逆贼张昌宗丶张易之,你折腾了一晚上也累了,先回东宫去吧”。她知道眼下保住皇位要紧,等过了今晚再来收拾这帮想上天的混账。
果然是知子莫若母,李显就看了他老娘一眼就两腿发软,他低头道“诺”,转身就要朝外走。
恒彦范伸手拦住了李显的去路,对床上的武皇说:“陛下,太子怎麽能回去呢?当初大圣皇帝可是把皇位传给了太子,并把天下和太子托付给您,可您却窃国自立,实乃名不正言不顺。事到如今,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太子已过天命之年,老是居住在东宫不即位有违天意。天下思李已久,陛下还是顺应天意,传位于太子吧”!
武皇见恐吓李显不成,又把目光转向了李湛,“李湛,别人不说,朕待你们父子可是一向不薄,想当年,你父能拜相封爵,你能安享荣华均是拜朕所赐!你父多行不法之事,遭衆人弹劾,也是朕多有回护才得以保全,你就是这麽报恩的吗?此时还有脸站在朕的面前”!
李湛被武皇的一番话说得羞愧不已,低下了头。
武皇又看向崔玄暐:“崔卿,你可是朕一手提拔的,当年你在吏部诸事不顺,是朕出面力挺,才帮你在吏部站稳脚跟,你都忘了吗?”
崔玄暐毕竟比李湛老辣得多,他面不改色地对武皇一揖:“臣今日所为,正是报陛下之大德”。
武皇说了半天,也拖延了半天,仍是无一人退下,也无一个援兵,她终于承认,大势已去,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颓败地倒在床上。
张柬之转身向衆人大声喊道:“传陛下口喻,张昌宗丶张易之密谋造反,现已伏诛,着北门禁军统领李多祚即刻领兵将逆党张昌期丶张同休丶张昌仪捉拿归案,明日午时于洛水桥斩首示衆!着相王李旦捉拿逆党房融丶韦承庆丶崔神庆,下诏狱候审!”